骄傲(第2/7页)
银行损失了一大笔钱。
人们不认为这是欺诈,而认为是经营不善。有人必须受到惩罚。任何普通经理都会被解雇,但因为那是贺拉斯·詹特森,所以他没有被打发走。但他的结果几乎更糟糕。他被调到高速公路以北大约六英里处一座叫霍克斯伯格的小村子担任银行经理。在此之前那里根本没有经理,因为没有这个必要。那里只有一个主管出纳和一个普通出纳,都是女人。
当然他可以拒绝,但人们认为,骄傲让他做出了相反的选择。骄傲让他选择每天早晨乘车去往六英里以外,坐在用涂了漆的木板做的半截隔墙后面,那里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办公室。他坐在那里,无所事事,直到下班被接回家。
接送他上下班的是他的女儿。在开车接送他的这些年里她从艾达变成了奥奈达。她终于有事可做了。但她并不管理家务,因为他们不能让伯奇太太走。这是一种说法。另一个可能是他们一向付给伯奇太太的工资太少,如果他们确曾考虑过让她走的话,她离开之后只能去贫民院。
如果让我想象奥奈达和她父亲往返于家里和霍克斯伯格村的情景,我能看见他坐在后排座位,而她坐在前面,像一个司机。也许因为他体型过于庞大,不能坐在她身边。也许因为他的胡须需要空间。我没觉得这样的安排会让奥奈达看上去压抑或不高兴,也没觉得她爸爸会看上去不高兴。他所有的是尊严,许许多多的尊严。而她所有的是不同的东西。当她走进一家商店,甚至只在大街上走过时,似乎她身边会清理出一小块空间,随时准备容纳她可能想要的东西或她可能表达的问候。那时她看上去会有些紧张慌乱,但同时又优雅谦逊,做好了嘲笑自己或当时情境的准备。当然,她有健康的骨架、伶俐的相貌、令人赞叹的漂亮的皮肤和头发。因此,我竟然为她感到遗憾,为她总是停留在事物的表面和轻信而感到遗憾,这可能看上去有些奇怪。
想象一下,我,感到遗憾。
战争开始了,似乎一夜之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流浪汉不再跟着火车走。工作机会开始涌现,年轻人不再四处寻找工作或搭顺风车,而是穿着灰蓝色或卡其色的军装出现在各个地方。妈妈说我的情况让我很走运,我相信她是对的,但告诉她别在外面这么说。我已经完成了实习,从戈德里奇镇回到家里,并且立即在克莱布斯百货公司找到了一份会计工作。当然可以说,事实也可能正是如此,我能得到这份工作是因为我妈妈在那里的纺织品部工作,但也因为正巧年轻的经理肯尼·克莱布斯离开岗位参加了空军,在训练飞行时牺牲了。
类似的令人震惊的事时有发生,但到处都充满了令人愉悦的活力,人们的口袋里都有钱。我感到自己被切断了与同龄人的联系,但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还有其他人和我处境相同。农民的儿子被免除了服兵役的义务,他们需要照料庄稼和牲畜。我知道有些人尽管家中有雇工干活,还是接受了豁免。我也知道要是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服兵役,那就是个笑话。我准备回答我得照料账簿。先是克莱布斯百货公司的账,很快还有其他公司的账。得照料着那些数字。当时人们还不太能接受女人做这个工作。即使到了战争结束时还是这样,那时女人做会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人们仍然相信,真正可靠的工作需要男人来做。
有时候我问自己,为什么兔唇——已经收拾得很像样,虽然不是很巧妙——和有些怪但却能听得懂的发音足以让人们认为我可以待在家里?我一定收到了通知,我一定到医生那里开了豁免证明。只不过我不记得了。是不是我已经太习惯于被排除在这样或那样的事情之外,所以我完全以为接受豁免是理所当然的事,就像在其他许多事情上一样?
虽然我让妈妈在某些事情上保持沉默,但她的话通常对我没什么影响。她总是看着光明的一面。我知道一些其他事情,但不是从她那里知道的。我知道因为我,她不敢再要其他孩子了,她还失去了一个曾经对她感兴趣的男人,当她告诉他我的情况时。但是我没有想过要为我们自己感到遗憾。我并不想念我还没有见面就死去的父亲,或者如果我不是这副样子可能会有的女友,或者走向战场时短暂的昂首阔步。
妈妈和我有晚饭时喜欢吃的菜,有喜欢听的广播节目,我们睡觉前总是听BBC海外新闻。国王或温斯顿·丘吉尔发表演讲时妈妈的眼睛总是会亮起来。我带妈妈去看《忠勇之家》,她也被这部电影打动。我们的生活之中充满了戏剧,虚构的和真实的。敦刻尔克大撤退,王室成员的勇敢表现,夜复一夜对伦敦的轰炸,仍然敲响的大本钟宣布着严肃的消息。船只在海上失踪,最糟糕的是,一只民用船,一艘轮渡,在加拿大和纽芬兰之间沉没,在如此靠近我们海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