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查克·巴斯(第9/50页)

可当我听着波西娅在她的笔记本电脑上不停地打字,常常一直打到夜深的时候,我就明白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希望在激励着她写小说,所以我并没有把这些阴暗的想法说出来。

我想尽量把我们所拥有的融洽和睦全部留住。

我的人生从没这么幸福过。

3

除了在庄园当酒保,和波西娅一起带汤米去各种地方玩耍之外,整个夏天我都在申请和面试小学老师的工作。对我有利的是,我是一个男人,在申请一个几乎总是由女性担任的职位,所以我多少是个新鲜的面孔。对我不利的是,我已经42岁了,而且没什么教书经验。

我的简历几乎是一片巨大的空白。

这些是我能给人看的东西:我大学的教授,还有我做教学实习的学校的校长,以及合作过的老师们写的几封很有分量的推荐信,一整套来自我学生们的作品。里面有快乐的儿童画,画里的我看起来像个超级老师,还有几篇六岁孩子写的作文范例,文章里经常宣称我是“世界第一的老师”。这是从欧文·哈蒙德的书法例文里直接摘出来的原话,我非常自豪地把它加了进来,因为我花了两个月的不间断鼓励和手把手指导,才让这个小家伙不再把他的S倒着写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之一,不是我吹牛。

所有这些都进行得很顺利,但面试不可避免地会触碰那个让人尴尬的问题,他们问我二十多岁和三十岁出头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合适的答案,因为在给小朋友选榜样的时候,大家通常都不会去雇一个曾经把注射海洛因当成全职工作的人。我并不能细说那些过往,自己在垃圾桶后面不省人事、一支针筒从手臂上伸出来的许多夜晚,或者是毒瘾那么强烈,强烈到让我去偷别人家里的现金和首饰的夜晚。有好多个晚上我甚至连记都记不得了。我怎么会从来没被抓住呢,我说不出。所以当我们来到面试中间的这个不可避免的环节时,我通常只是含糊其辞,比如我还在尝试找到自我,或者我履行天职的起步比较晚,然后耸耸肩,友好地笑笑。面试官们从来不回应我的笑容,而今年夏天我也已经六次求职不成了。

在网上搜索招聘启事的时候,我已经把可能的上下班路程扩大到了单程90分钟以上,以提高我找到工作的可能性,所以谁也不能指责我不够努力。波西娅一直说:“机会会出现的,我绝对有把握。”这话既鼓舞人心——因为她是那么通情达理——又让人窝火,因为她丈夫的钱,让她能够对我没有真正的工作、没有医疗保险、没有财产的事实满不在乎。

为什么他还在出钱供她,是这段时间我生活里最大的谜。

时不时地,我问波西娅,我们这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今我们规律、健康、兴奋地做爱——而同时严格说来她还和另一个男人结着婚,是不是很奇怪?

她总是笑着回答:“不用在意他,因为他是个十足的浑蛋。”

当我想要逼她一下,问她何时会真正申请离婚的时候,她总是说:“你现在不快乐吗?”这话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催她,而且她和我相爱只是儿戏,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但我一直告诉自己,让我们的关系自然地发展,尽管万一波西娅离开我们的话,我会很担心汤米。我不确定他能应付得了。

我也担心波西娅能够享用的这看似用不完的钱财中断供应,让我们没法付账单,但我知道自己无权过问她的私事,尤其是她一点儿房租也没跟我收,这才让我能继续为丹妮埃尔和汤米的住处付租费。

要是我找到一份真正的教书的工作,那时候我就会和波西娅严肃地谈一谈钱和我们两个人的将来。我自己出的钱那么少的时候,怎么能提起钱的话题呢?

我在匿名毒瘾者互助会(18)的帮助人现在住在南卡罗来纳州,不过我们还是定期通电话。他的名字叫作柯克·艾弗里,比我大20岁左右。一开始他答应做我的帮助人的时候,我以为他会给我各种建议,就像个人生教练一样。我觉得我是在暗自期待一个宫城先生(19),告诉我古老的秘密,教会我如何解决一切问题,送我一辆时髦的古董车,痛打我所有的敌人,甚至还让我跟附近最火辣的女人在一起。但柯克原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美国人,喜欢去深海捕鱼,外加给任何人家里都能找到的、随意挑选出来的东西画小小的画像——一个吐司炉,一瓶清洁剂,一只鞋拔,或是一卷厕纸——他把这些画放在自己的网站上,居然还是出售的,就好像他是安迪·沃霍尔之类的。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就是全世界最正常的人。他的职业是会计,最近刚刚退休。而且他从来没有真正给过我任何建议。只不过是在我打过去的时候把电话给接起来而已,就像我们一开始结对的时候他所保证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