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如此这般(第2/2页)
这一天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刺骨寒风将电线刮得啪啪作响,路上的车铃声响成一片,犹如腊月的脚步声一样急促。二楼的艺妓和雏妓各自外出应酬去了,只有驹代一人因为心情不佳而窝在家里,吴山趁机悄悄把驹代叫到六铺席的起居室里。
“怎么啦,是感冒了吗?”
“没有大事,只是鼻子里面疼得厉害。”驹代的声音里夹着鼻音,脸色憔悴,孤寂地垂头坐着。佛龛下方用绸缎做的隔扇上映着已经蓬乱的梳着岛田髻的剪影,吴山甚至连她两鬓和脑后扎不起的散发也看得一清二楚,使他觉得驹代格外孤单。“人常说病从心头起呀,你得振作起来。还有,听说你要到乡下去,不是我要对你提什么建议,只是希望你别冒冒失失地干傻事。你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了,旦角濑川的事我也全知道了,你觉得自己的心上人被人夺走,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想远走他乡的心情,我是十分理解的。不过,事情总要有个商量嘛。只要能挽回面子,并非一定得去乡下吧。”
驹代低着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称是,吴山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换成一副讲人情故事的说书口吻了。
“实话对你说,刚才我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文契,才知道你呀,既无父母也无兄弟姐妹,是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再怎么要强,去那么个举目无亲的乡下,只会觉得心中没底,能有什么出头之日呢?还不如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家里暂时熬一熬、忍一忍,挺过这一阵子,你觉得如何?其实这家里的情况,我想你都知道了,十吉一走,我也成了孤身一人,根本做不了家里的生意。还有家里的那个小子,即使找到他,男人到底干不了这工作,所以,我已决定有了合适的买主,就全部出让这个家的权利。本来,眼下也不要什么大的开销,我凭着这张嘴,无论到哪儿总能填饱肚子,所以,你看怎么样?愿不愿意拼一下,当这个尾花艺妓馆的老板娘,干出点名堂给周边的人看看,行吗?”
吴山的这番话实在太出乎意料了,驹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是老人性急的习惯,见驹代并没有不乐意的样子,吴山就大包大揽地作出了决定。“艺妓馆里住着个老头子,煞风景不行,我找个地方搬出去住。哎,驹代呀,这房子可不是租来的,现在这模样还是我十年前翻修过的。土地有十坪,地价是五圆,所以,包括店里的招牌连带房租,由你随便说个数字给我就行。我再把这事正式对花助等艺妓、跟包她们讲一讲,万一她们不乐意,就放她们去别处好了。你再收一些新的艺妓,重新开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是能这样,我不知道会有多么舒畅呢。等你拼命干上一阵,挣出个小金库来,尾花艺妓馆的招牌费也好,其他什么也好,随你叫什么,可要向我缴纳哦。哎,驹代啊,这事咱们就这么说妥了,好吗?”
“老爷,真没想到我竟会遇到这样的好事,我个人对此简单是无话可说呀。”
“放心吧,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先搭好架子,总之,这件事能定下来,我也就好放心松口气了。劳驾,一会儿你帮我给按摩师打个电话,我这就去洗个澡。”
吴山向目瞪口呆的驹代撂下这句话,往手上搭上一块旧手巾就平静地去了澡堂。驹代打完电话,往火盆里加了一些木炭,然后静静地坐到佛龛前,一时间不知是喜还是悲,只觉得百感交集,突然用衣袖掩住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