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9/9页)
地方官仍然站在写字台旁。儿子向他走过去,他把夹鼻眼镜放在文件上,伸出了双臂。他们匆匆地吻了一下。
“坐下吧!”老人指着一张靠背椅说道。
卡尔·约瑟夫还是军校学生的时候曾在这张椅子上坐过。那是星期天,从九点到十二点,帽子搁在膝盖上,白得发光的手套放在帽子上。
“父亲!”卡尔·约瑟夫开口道,“我要离开部队。”
他等待着。他马上又感觉到,只要坐着,他就什么也说不清楚。于是,他站起身来,站在父亲对面,即写字台的另一端,看着父亲那银白色的连鬓胡子。
“在发生了那次不幸的事件之后,”父亲说,“那才是前天的事,这样的辞职就等于是一次开小差。”
“整个军队都开了小差。”卡尔·约瑟夫回答说。
他从桌子边走开,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把左手放在背后,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比画着。许多年前是老人d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一只苍蝇嗡嗡地叫,壁钟在嘀嗒嘀嗒地响。太阳照在地毯上的一束束光亮越来越强烈。太阳升得很快,想必已经升得很高了。卡尔·约瑟夫突然中断了自己的话,向地方官瞥了一眼。老人坐在那里,两只手无力地挂在扶手上,被两个上了浆的、闪闪发亮的圆袖口盖掉了一半。他的头一直垂到胸前,羽翼似的两扇胡须紧贴着上衣的前襟。他既年轻又愚蠢,儿子想。他是个长着白发的年轻可爱的傻瓜。我也许是他的父亲,索尔费里诺英雄。我变老了,而他只是上了点年纪而已。
他一边来来回回地走着,一边解释道:“皇朝帝国已经死了,它死了!”他喊道,接着又不开口了。
“也许吧!”地方官咕哝了一句。
他摇了摇铃,命令他的助手:“你跟希尔施维茨小姐说一下,我们今天推迟二十分钟吃饭。”
“来!”他说道,站起身,拿起帽子和手杖。他们来到了市立公园。
“多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有益!”地方官说道。他们绕过了那个金发女郎零售树莓味苏打水的售货亭。
“我累了!”地方官说,“我们坐一会儿吧!”
冯·特罗塔老爷自从在本城就职以来,这是第一次坐在公园里一条普普通通的长凳上。他用手杖漫无目的地在地上画着线条和人像,一边画,一边说:“我去觐见过皇帝,这事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皇帝亲自处理了你的事件,一切都已了结!”
卡尔·约瑟夫把手滑落到父亲的肩膀下面。此刻,他感觉到老人瘦小的胳膊,几年前在维也纳和父亲一起晚间散步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他没再把手移开。他们一起站起身,手挽着手回家。
希尔施维茨小姐来了,穿着星期日才穿的那件灰色丝绸连衣裙。在她的额头上方,那高高的发饰上有一条细长的饰带,它的颜色和她华丽的连衣裙一致。她匆匆忙忙地准备一顿星期日的午餐:汤面、烤牛肉和樱桃丸子。
但是,地方官缄默不语,仿佛他吃的是一种非常普通的煎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