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可避免的命运(第8/16页)

帕沙微微一笑,从船板上站起来,回屋去睡觉。最理想的答案找到了!

听了帕沙的决定,拉拉一下愣住了,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亏他想得出来。又在犯什么怪毛病了,”她暗自思忖,“不理他,他自己也会忘记的。”

但事实上帕沙为此已经准备了两周。他向征兵处递交了证件,学校已经找了代课教员,鄂木斯克的军事学校发来了录取通知书。他出发的日期迫近了。

拉拉号啕痛哭,就像个没知识的妇人一般,抓着帕沙的手,跪在他脚下。“帕沙,亲爱的帕沙,”她哭喊着,“你把我和卡坚卡扔给谁啊?你不能这样,不能啊!现在还不晚。我能把一切都办妥的。再说你还没体格检查。你的心脏不好。你难道不羞耻吗?一时发疯,连牺牲家庭都在所不惜,你不觉得有愧吗?当志愿兵!你一直嘲笑罗佳,说他是庸俗小人,现在你自己也步了他的后尘!你自己也想炫耀军刀,过过军官瘾!帕沙,你怎么啦,我简直不认得你了!你变了,难道你疯了?求求你,老实告诉我,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人云亦云,俄罗斯需要你这样做吗?”

突然,她明白过来,问题不在这里。虽然她没有完全想清楚,但主要的问题她是抓住了。她猜到帕沙误解了她对他的态度。她对他的感情中始终掺着一种母性的爱,而他却不珍惜这种母性的爱,他也不理解,这种爱比女人一般的爱情更加深厚。

她咬着嘴唇,冷得整个心都瑟缩起来,仿佛挨了打似的。她不再说什么,默默吞下眼泪,替丈夫收拾行装。

他离开她们走了。她觉得整座城市变得沉寂了,甚至天空的乌鸦也稀少了。“太太,太太。”玛尔富特卡叫她,她听不见。“妈妈,我的好妈妈。”卡坚卡拽着她的衣袖咿咿呀呀地叫着她。这是她受到的最致命的打击。她最美好的、最光明的希望破灭了。

从丈夫自西伯利亚寄来的信中,拉拉知道了他的一切情况。他很快就清醒过来,非常思念妻子和女儿。几个月以后,帕沙提前毕业,成了一名准尉军官,不久又突然被派往作战部队。军令紧急,他匆促上路,途经的地方都离尤里亚京很远,在莫斯科也没有闲暇和亲友见面。

他从前线开始来信了。这比起鄂木斯克军校的来信要有生气,不再那么满腹忧思了。帕沙想立一次功。为了嘉奖他的军功,也许可能给他休假和家人团聚,或者受一些轻伤也好。立功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在后来称之为“布鲁西洛夫突破”的有名战役之后不久,部队转入了进攻。帕沙的家信从此中断了。开始拉拉还很坦然,以为帕沙所以不写信,是因为军队不断推进,不可能在行军途中写信。

秋天,军队不再向前推进,开始构筑工事。帕沙仍然音讯全无。拉拉开始惊惶不安,去打听消息。最先只在尤里亚京打听,后来又写信去莫斯科和帕沙的军邮信箱询问,结果一无所获,哪里也没有回信。

当时县城里,许多热心慈善的太太都自愿为军队尽义务,拉拉也和她们一样,从战争一开始就在尤里亚京县医院扩建的军医院,尽自己一份菲薄的力量。

现在,她正规地学了点基础医学知识,并且在医院里通过了护士资格的考试。

作为一名护士,她向学校请了半年假,把尤里亚京的家托付给玛尔富特卡照看,带着卡坚卡去了莫斯科。到了莫斯科,她把女儿寄在莉帕家。莉帕的丈夫弗里津丹克是德籍侨民,和其他国内的被俘人员一起拘留在乌法。

拉拉终于明白了,只是在外围寻找帕沙是无济于事的。于是她决心去不久前他曾作过战的地方。为找帕沙,她到一列救护车上当护士,列车途经利斯基市开往匈牙利边境的梅索拉鲍尔奇。这个城市是帕沙在最后一封信里告诉她的地址。

一列从莫斯科发车的货车,满载着塔季扬娜伤员救济协会的物资,抵达前线师部指挥所。这列长龙列车由外观不雅的多节短身取暖货车连接起来。其中有一节客车车厢,坐的是莫斯科社会活动家,来前线向官兵赠送慰劳品。里面一个人叫米沙·戈尔东。他听说师部的军医院中有一位他童年的朋友日瓦戈,医院就在附近的村子里。

戈尔东去师部索取了一张前沿地区通行证,带上证件,搭上一辆顺路的马车就去看望老朋友了。

赶车的是白俄罗斯人,也许是个立陶宛人,俄语说得很蹩脚。出于间谍恐惧症,他谈的都是官样文章,千篇一律,不说也猜得出来。他那种装出来的政治上的忠诚,使谈话枯燥乏味。所以一路上坐车和赶车的几乎都默默坐着不说话。

师部的人告诉他说,那村子就在附近,离这儿不过二十俄里或二十五俄里光景。实际上到那儿得走上八十多俄里路。因为在师部里调动军队计算距离时,习惯以一百俄里为单位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