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78/82页)
乔治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拿着一本拼写课本。他脏兮兮的小爪子伸进了床垫上的一个洞里,那里藏着他的弹子。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这孩子烦恼。他不慌不忙地挑出了三个棕色弹子,揣在了身上。“呀,呸,米克。”他回敬道。乔治太小,太粗暴。爱他实在是毫无道理。他对事情的了解比她自己还要少。
学校放假了,她每门课都过了——有的课是A加,有的课侥幸过关。白天漫长而炎热。终于,她又能够刻苦钻研音乐了。她开始写下几首小提琴曲和钢琴曲。她写了一些歌曲。音乐始终在她脑子里。她听辛格先生的收音机,在房子周围游荡,一边琢磨着听过的节目。
“米克哪儿不舒服?”波西娅问,“什么样的猫叼走了她的舌头?她晃来晃去,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像从前那样贪吃。这些日子她快要成为一个十足的淑女了。”
仿佛她以某种方式在等待——但她并不知道等待什么。耀眼的太阳把街道晒得滚烫。白天,她要么刻苦钻研音乐,要么和孩子们厮混。同时等待着什么。有时候,她迅速环顾四周,那种恐慌油然而生。六月底,突然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以至于改变了一切。
那天夜里,他们全都在外面的门廊上。暮色模糊而柔和。晚饭差不多准备好了,卷心菜的味道从敞开的门厅里飘了过来。他们所有人全都在一起,除了还没下班的黑兹尔和卧病在床的埃塔。爸爸仰靠在椅子里,穿着短袜的双脚搭在栏杆上。比尔在台阶上和孩子们在一起。妈妈坐在秋千上,用报纸给自己扇风。马路对面一个新近搬到这个小区的女孩子穿着溜冰鞋,在人行道上溜来溜去。街区的路灯刚刚开始亮起来,远处,一个男人在喊谁的名字。
黑兹尔回家了。她的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嘚嘚作响,她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昏暗的暮色中,她摸着脑后的辫子,那双肉嘟嘟、软乎乎的手显得非常白。“我真的希望埃塔能去工作,”她说,“我今天发现了这样一份工作。”
“什么工作?”爸爸问,“是我能干的,还只有女孩子能干?”
“只有女孩子能干。伍尔沃斯连锁店的一位店员下个礼拜要结婚。”
“那个廉价商店——”米克说。
“你有兴趣?”
这个问题让她措手不及。她正在想她前天在那里买过一袋冬青糖。她感到闷热和紧张。她把额头上的刘海向上抹了抹,数起了最早出现在天空的那几颗星星。
爸爸把手里的烟头轻弹到了人行道上。“不,”他说,“我们不想让米克在她那个年龄担负太多的责任。让她自由地长大吧。不管怎么说,至少让她发育完全。”
“我同意你说的,”黑兹尔说,“我真的认为让米克干全职工作是个错误。我不认为那是正确的。”
比尔把拉尔夫从他的膝盖上放了下来,拖着脚走上台阶。“在满十六周岁之前,任何人都不应该去工作。米克还有两年读完职业学校——要是我们能熬过来的话。”
“即使我们不得不放弃这幢房子,搬到工厂区去,”妈妈说,“我也宁愿让米克暂时留在家里。”
有那么一会儿,米克很害怕他们会逼她接受这份工作。那样的话,她准会说她要离家出走。但他们实际上所采取的态度感动了她。她感到兴奋。他们全都在谈论她——而且是以一种友善的方式。她为自己刚才担惊受怕的感觉而羞愧。突然间,她爱家里所有的人,喉咙里感到憋得慌。
“大概能挣多少钱?”她问。
“十元。”
“一个星期十元?”
“当然,”黑兹尔说,“你不会认为一个月才十元吧?”
“波西娅也挣不了那么多呢。”
“噢,黑人——”黑兹尔说。
米克用拳头蹭了蹭头顶。“那可是一大笔钱。很不少呢。”
“不要笑得合不拢嘴,”比尔说,“我也挣这么多。”
米克口干舌燥。她把舌头在嘴里蠕动着,好聚集足够的唾液来说话。“一个星期十元可以买大约十五只炸鸡,五双鞋子或五条裙子,或者分期付款买一台收音机。”她想到了一架钢琴,但没有说出声。
“这笔钱会帮我们渡过难关,”妈妈说,“但我宁愿让米克暂时留在家里。唉,要是埃塔——”
“等等!”她觉得心里一热,有些豁出去了,“我想要那份工作。我能干好。我知道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