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60/82页)

爸爸在厨房里,和波西娅在一起。他穿着浴衣,正在喝咖啡。眼里布满血丝,杯子把茶托碰得格格作响。他绕着餐桌不停地兜圈子。

“几点了?辛格先生走了吗?”

“他走了,先生,”波西娅说,“差不多十点了。”

“十点了!天哪!我还从未睡过这么晚。”

“你成天捧着的那个大盒子里装着啥玩意儿?”

米克把手伸进炉子,拿出半打软烤饼。“你不问我,我就不会跟你说谎。一个打探隐私的人没什么好结果。”

“要是还有点儿多余牛奶的话,我想用它来泡碎面包,”爸爸说,“墓地汤,没准对我的胃有点儿好处。”

米克掰开软烤饼,把几片炸白肉放进里面。她坐在屋后的台阶上吃早餐。早晨温暖而明亮。斯佩尔里布斯和萨克在后院和乔治玩。萨克穿着防晒服,另外两个孩子脱得只剩下短裤。他们拿着水龙软管互相朝对方喷水。水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风吹散了喷射出的水,像雾一样,雾中有彩虹的颜色。一排衣物在风中飘舞——白床单、拉尔夫的蓝衣服、红色的短上衣和女式睡衣——湿漉而清新,被吹成不同的形状。天气几乎像夏天一样。毛茸茸的小黃蜂绕着小路篱笆上的忍冬花嗡嗡飞着。

“瞧我把它举过头顶!”乔治大叫着,“看看水是怎么流下来的。”

她浑身是劲,没法安静地坐在那里。乔治在一个面粉袋里装满了土,把它吊在一根树桠上当拳击沙袋。她开始击打这个沙袋。砰!砰!她按照一首歌的节拍击打它,她醒来时这首歌就一直在她脑子里。乔治在土里混进了一块尖利的石头,这块石头弄伤了她的指关节。

“哎呀!你正好把水喷到我的耳朵里啦。它弄破了我的耳膜。我听不见了。”

“过来。让我再喷点儿。”

喷出的水花飘到了她的脸上,孩子们把水龙头对准了她的大腿。她担心弄湿了她的盒子,于是拿着盒子跑过了那条小路,来到前廊。哈里正坐在他家台阶上读报纸。她打开盒子,拿出笔记本。但很难把心思集中在她想要写下的那首歌曲上。哈里朝她的方向张望着,她没法思考。

她和哈里最近聊过很多事情。几乎每一天,他们放学回家都一起走。他们谈到了上帝。有时候,她夜里醒来,为他们说过的话不寒而栗。哈里是个泛神论者。那也是一种宗教,和浸礼会教友、天主教徒或犹太教徒是一样的。哈里相信,在你死去并被埋葬之后,你变成了植物、火、土、云和水。要花几千年的时间,最后你才能成为整个世界的一部分。他说,这比做一个天使要强点儿。不管怎么说,总归比什么都不是要强点儿。

哈里把报纸扔进了他家的门厅里,然后走了过来。“天气像夏天一样热,”他说,“才三月呢。”

“是啊。我希望我们能去游泳呢。”

“要是有游泳的地方,我们准会去。”

“没有游泳的地方,除非是乡村俱乐部的游泳池。”

“我真想干点儿什么——离开这儿,去个什么地方。”

“我也是,”她说,“等等!我知道一个地方。它在镇外大约十五英里的乡下。它是树林里一条又深又宽的小河。夏天的时候,女童子军在那儿有一个营地。去年有一回,韦尔斯太太带我、乔治、皮特和萨克去那儿游过泳。”

“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弄到自行车,我们明天就可以去。每个月有一个礼拜天我休假。”

“我们骑车去,在那儿野餐。”米克说。

“好,我来借自行车。”

到了他上班的时间。她目送着他走上大街。他挥了挥手。在这个街区的半道上,有一棵枝桠很低的月桂树。哈里纵身一个跑跳,抓住一棵树桠,做起了引体向上。一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因为他们确实是真正的好朋友。而且,他很英俊。明天她会借来黑兹尔的那条蓝色项链,穿上丝绸裙子。他们会带上果冻三明治和蜜桃汽水作午餐。或许,哈里会带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因为他们家吃正统的犹太食物。她目送着他,直至他转过街角。有一点倒是真的,他已经出落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伙子。

在乡下的哈里不同于那个坐在屋后台阶上读报纸和琢磨希特勒的哈里。他们一大早就动身了。他借来的自行车是男孩子骑的那种——两腿之间有根横档。他们用皮带把午餐和游泳衣跟挡泥板捆在一起,九点前出发了。早晨天气闷热,阳光灿烂。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骑出镇子很远,上了一条红色的黏土路。田野明媚,绿意盎然,空气中飘荡着强烈的松树气味。哈里一路上非常兴奋地说着话。暖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她嘴里干巴巴的,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