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 III(第14/15页)
那是五十多年前了,当时我二十三岁。我会在那么久以后梦见此事,耐人寻味。
终章
书信 雅典的菲利普斯致卢基乌斯·阿奈乌斯·塞涅卡 发自那不勒斯(公元55年)
亲爱的塞涅卡,接到您的来信,我又惊又喜;相信您会原谅我迟来的答复。我收到您的询问之时正是我离开罗马当天,现在我在新居里也才开始安顿。我终于采纳了您当面以及在文章中给我的建议,从我忙乱的职业退休,以便自己专注于宁静庄重的学问之事,将我经年累月的一点知识传授给他人。我在那不勒斯城外的自家别墅写着这些词句;露台上顺着棚子抽芽儿的葡萄藤分散了阳光,让它在一行行填满的纸上婆娑。你曾经许诺我的退休生涯会很快乐,为了您的保证与它和现实的吻合,我要感谢您。
这些年来,我们的友谊实在过于断续;您还记得我,而且体谅我在您不幸遭流放到寂寞荒凉的科西嘉岛的时候没有为您出言力争,我只有感激。大概您比多数人都更加明白,一个位卑言轻的可怜医者——哪怕是一百个这样的人——并不能拂逆像我们的先帝克劳狄乌斯那样反复无常的意志。现在您又能运用天才使您挚爱的罗马生辉,我们这些仰慕您的人即便默默无言,也都欣喜万分。
我有缘与您交谈的机会相当稀罕,那些时候,我们谈到过我与恺撒·奥古斯都皇帝的短暂相识,现在您要我写一写此事,我乐意从命。不过您要知道,我心里充满了朋友的好奇心:这作品会是什么,一篇新论?一册书信录?甚或是一部悲剧?您打算如何运用我不多的回忆,切盼告知。
从前我们谈起皇帝时,也许因为我希望引起您持续的好奇心,以增进我所渴求的友谊,便闪烁其词,多有保留。然而如今我已六十六岁,比屋大维·恺撒辞世的时候年轻十岁。我相信我终于克服了那种您时常抨击的虚荣——但您宅心仁厚,从不为此批评我——我会将我记得的事情告诉您。
如您所知,我担任屋大维·恺撒的医者不过数月之久;但是在那几个月,我总是在他左右,往往就在随唤随到的距离以内;我是亲眼看着他辞世的。即使现在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在知道自己只剩几个月的时候会选择我来服侍他;比我著名,比我经验丰富的人很多;而且当年我才二十六岁。无论如何,他选择了我;尽管我年轻时无法想象,但现在我猜测他喜欢我,只不过他喜欢人的方式与众不同,淡然超脱。虽然我在他病重那几天已经无能为力,他还是做了安排,让我在他辞世后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那时我们从奥斯提亚出发,向南悠然航行了几天,在卡普里登岸;尽管他的身体显然越来越坏,他还是顾全礼节,没有忽略等候他的人群。他跟许多人闲聊,说出他们的名字,可是他已经虚弱到好几次只好靠我搀扶。卡普里岛的居民大多是希腊人,他对他们讲希腊语,不时为自己颇奇怪的口音道歉。最后他心满意足地跟邻居们道了别,我们便前往皇帝的别墅,那里望得见几里之外的那不勒斯海湾,景色壮丽。我劝他休息,他乖乖照办,似乎很乐意。
他答应过岛上的年轻人会去观看他们的体育比赛,选拔出来的人将代表岛屿参加下星期的那不勒斯竞技会;他不顾我的严词抗议,坚持要践行诺言;而且再次违背我的愿望,邀请他们晚上全都到他的别墅来,他要设宴替他们庆功。
他在宴席上谈笑风生。他现编了希腊文的淫秽警句诗,鼓动那些青年抱怨写得差;他加入他们孩子气的活动,将面包屑互相扔来扔去;又罔顾他们下午奋尽全力的赛事,始终戏称他们为“怠民”而不是“岛民”,因为他们平素过着闲散的生活。他许诺会去那不勒斯出席他们要参赛的竞技会,又坚称他会拿全部家产来赌他们会赢。
我们在卡普里逗留了四天。大多数时候,皇帝静静坐着,凝视大海,或凝视东边的意大利海岸。他脸上有沉静的微笑,不时轻轻点头,仿佛记起了什么。
第五天,我们乘船前往那不勒斯。其时皇帝已然虚弱不堪,只能让人搀行。虽然如此,他坚持要将他带去他答应了青年们会出席的竞技会;我得坦白,尽管我知道他时候近了,我还是赞成他去。那显然只是三数日之内的事,没有多大区别了。整个下午他都坐在烈日下,为卡普里岛希腊人的胜利助威;竞赛结束时,他发现自己无法从椅子上起身。
我们用轿子将他抬出运动场,他表示,他希望立即去诺拉那边一处他童年的家宅。鉴于路程只有十八里,我同意了;清晨,我们到了他的旧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