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珠戏导师(第5/11页)

德古拉略斯摇摇他的头。“我们不但已有了解,”他说,“同时也领受了。你很幸运,能以来宾的身份参加这次大赛;在这种情形下,你对事情的经过情形也许不太清楚。不,约瑟,纵使我们对巴尔川有任何同情之心,也不会有采取行动的机会了。他已经明白他的牺牲在所必然了,故而也就不想再来一次了。”

直到此刻,克尼克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陷入了一种扰攘的沉默。他现在已经明白到,他既不是以一个真正华尔兹尔人,也不是以一个与他人同志的人,而是以一个事实上更像来宾的人,体验这些节日的实况;因而直到这时,他才确切地体会到巴尔川的牺牲性质。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巴尔川是个想出风头的野心家,因为力不从心而栽倒,故而不得不放弃他的野心,乃至只好勉力忘掉他曾是一位导师的影子,曾是一个年度大会的头目。直到现在,听了朋友的最后这几句话,他才惊讶地明白:巴尔川已被他的裁判们完全裁定而一去不再回头了。他们不但曾经容许他主持赛会直到闭幕,而且亦曾给予足够的合作,以便使大会进行到底而不致家丑外扬;但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亦只是为了保全华尔兹尔的体面,而不是为了巴尔川其人。

实在说来,影子这个职务,不仅要得到导师的完全信任——关于此点,巴尔川是得到了,但并不止此而已:他还须得到英才选手的同等信任才行,不幸的是,他没有得到。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他犯了大错或一意孤行,教会组织不但不会像他的导师兼模范一样支持他,更不会护卫他。既然没有这样的权威为他撑腰,他就只有乞怜于他的老同事,亦即那些珠戏教师了。而设使他们对他没有敬意的话,他们不但不会支持他,反而成了他的判官。如果他们不肯让步,这个影子就完蛋了。相当可信的是,他到山里远足没有回来,而不久消息传来,说他坠崖丧生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不再有人提起了。

同时,教会组织和教育委员会的高级官员与董事们,每日接二连三地在珠戏学园出现,英才选手和行政人员都被召去问话。所讨论的事情时有传闻,但也不出英才集团的本身。约瑟·克尼克也被召问了,一次是教会组织的两位董事,一次是一位语言导师,然后是杜布瓦先生,接着又是两位导师。也曾被召询问多次的德古拉略斯,对于他所谓的这种秘密会议气氛,不但显得兴高采烈,同时也说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约瑟早在节会期间就已注意到,他以前与英才选手之间所建立的一点亲密关系,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在这种秘密会议期间,他更是痛苦地看清了此点。这不只是说他像个外宾一样歇足宾馆而已,同时,他的上级似乎也以同辈的身份对待他。英才选手的本身,作为一个集团的教师们,都已不再以伙伴的态度接纳他了。他们对他装出一种嘲讽的礼貌,或者,说好一点,摆出一种逢迎的冷淡。他们早在他接受玛丽费尔斯的差事时就开始疏远他了,但这不仅正常,而且自然。一个人一旦采取步骤,从自己走向劳役,从学生或教师的生活转而成为教会组织的成员之后,他便不再是一个伙友,而是将要变成一个上司或老板了。他既不再属于英才集团,他就得明白他们此时要对他采取一种批判的态度了。这种情形,凡是处于他这种处境的人,都是难以避免的事情。所不同的是,此时他所感到的这种疏远和冷淡,显得特别强烈,部分原因在于这群英才人物此时顿失依靠,即将接受一位新任的导师,故而以一种防卫的态度,借以巩固他们的阵营;部分原因在于他们刚以残忍无情的态度对待过前任导师的影子巴尔川。

一天晚上,德古拉略斯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下,一路奔跑着走进宾馆。他找到克尼克,将他拉进一间无人的房间,把门关上,然后大声叫道:“约瑟,约瑟!我的上帝,我早该猜到了,我早该知道了,好像十分……啊,我已经欣喜若狂了,真不知该不该高兴。”珠戏学园的这位消息灵通人士,就这样滔滔不绝地继续表示:这已不只是一种可能的事情,可以说已经是一种确定了的事情——约瑟·克尼克要被推选为玻璃珠戏导师了。曾被许多人视为汤玛斯导师先定继任人选的档案室主任,显然已在前天举行的复选中被排除了。在征询期间曾经一度领先的三名英才候选人中,没有一个得到一位导师或会董的特别眷顾和推荐。相反的是,两位教董与杜布瓦先生却转而支持克尼克。除此之外,前任音乐导师的一票也极有分量,因为他对几位候选人都有相当的了解,曾有几位导师征询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