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街凶杀案(第12/12页)

这名法国水手绝望地紧追不舍;那只还握着剃刀的猩猩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看,朝着追赶它的主人手舞足蹈,待主人快追上时,它掉头又跑。他们就这样追追停停持续了好一阵。当时大街上阒无一人,因为时间已将近凌晨3点。当那只猩猩顺着莫格街后面的一条小巷逃窜时,从莱斯巴拉叶夫人家四楼卧室开着的窗户射出的灯光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冲到那幢房子背后,它看见了那根避雷针,于是它异常敏捷地顺杆而上,抓住了当时完全敞开的百叶窗,凭借百叶窗的旋转,趁势跃上了窗边的床头。这整个过程前后还不到1分钟。猩猩跃进房间时,又顺势把百叶窗给踢开了。

当时那名水手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他这下很有希望抓住那只猩猩,因为它除了原路退回,几乎不可能逃出它自己钻进的那个陷坑,而它再顺着避雷针杆下来则会被截获。担心的是那家伙很有可能在那个房间里胡作非为。这种担心促使那水手一直追到楼下。爬上一根避雷针柱本来不难,对一名水手来说更是轻而易举,但当他爬到与那窗户一般高时,才发现窗户还隔着老远,他根本跃不过那段距离,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探出身子去看一看房间里的情形。这一看差点儿没吓得他从避雷针杆上摔下来。就是在那个时候,可怕的尖叫声划破了黑夜,把莫格街的居民从睡梦中惊醒。身着睡衣的莱斯巴拉叶夫人和她的女儿当时显然正在整理上文提到过的那个铁箱里的票据,铁箱当时被推到了房间中央,打开着,里面的东西全摊在地板上。被害人肯定是背朝着那扇窗户而坐,从那只猩猩进入房间到屋里传出尖叫声之间这段时间来看,母女俩当时大概并没有立即发现猩猩,她们自然而然地以为百叶窗的响动是由于风吹的缘故。

当水手朝里看时,那只猩猩已抓住莱斯巴拉叶夫人的头发(头发披散着,因为她刚梳过头),正模仿着刮脸的动作,在她脸前挥舞着那把剃刀。莱斯巴拉叶小姐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早已吓昏过去。老夫人的尖叫和挣扎(其间她的头发被扯下)使也许本无恶意的猩猩勃然大怒。它有力的臂膀使劲一挥,差点儿没完全割下她的脑袋。喉腔喷出的鲜血使猩猩的大怒变成了疯狂。它龇牙咧嘴,眼冒凶光,扑到那位姑娘的身上,用它可怕的双爪掐住她的脖子,直到那姑娘窒息而死。这时它疯狂而错乱的目光扫向床头,认出了它主人那张几乎吓变形的脸。毫无疑问它还记得鞭子可怕的滋味,它的疯狂顿时变为恐惧。自知难逃鞭子的惩罚,它似乎想掩盖它血腥的罪行,紧张不安地在屋里跳来蹿去;这下房间被弄得乱七八糟,家具被摔得七零八落,床垫也被拖离了床架。最后它先抓起那姑娘的尸体,塞进了后来发现尸体的壁炉烟囱;然后抓起老夫人的尸体,从那个窗口一头扔了下去。

就在猩猩拖着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走向窗口时,那水手吓得缩回身子,连爬带滑下到底,一溜烟跑回了家。生怕被那桩血案牵连,他也就心安理得地不再关心那只猩猩的下落。证人们在楼梯上听见的只言片语就是那个法国人惊吓时发出的声音,其间混杂着那只猩猩凶猛的叫声。

我几乎没有什么可补充的了。那只猩猩肯定是在人们破门而入之前又利用那根避雷针逃出了房间。它肯定是在逃出时又把窗户给关上了。它的主人后来把它重新捕获,以一个很高的价钱卖给了巴黎植物园[50]。在我们去那位警察局长的办公室讲述了事情真相(加上迪潘的一些评注)之后,勒邦随即获得了释放。不管那位局长对迪潘多么有好感,他也未能完全掩饰住情况的急转直下使他产生的懊恼,忍不住冷嘲热讽了两句,说什么任何人都搅和进他的公务不太恰当。

“让他说去吧,”迪潘说,他认为没有必要搭理。“让他发发议论,这样他心里好受些。我在他的城堡里赢了他,这我就满足了。但话说回来,他未能解开这个谜一点也不奇怪,绝非他所想象的不可思议,因为我们这个当局长的朋友其实多少有点狡诈过分而造诣不足。他的智慧之花没有雄蕊。就像拉威耳娜[51]女神像有头无身,或至多像一条鳕鱼只有头和肩膀。不过他毕竟是个不错的家伙。我尤其喜欢他的能言善辩,他正是凭这点赢得了足智多谋的名声。我说的是他那种否认实事、强词夺理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