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青春(第9/14页)

“这样好看的烟火好像是奉献给上帝的礼物,”弟弟说道,他像平常一样说着譬喻的话,“或者好像人家唱一首好听的歌,可不是吗?这是很庄重严肃的。”

回家的路上,走过木材行的院子时,我们给那只守院的恶狗扔去最后一个火炮,把它吓得汪汪叫,在我们身后足足狂吠了一刻钟。随后我们便欢天喜地地带着乌黑的手回到家里来,好像两个顽童做了一件开心的顽皮事情一样。我们夸大其词地向父亲和母亲诉说夜间散步的乐趣、山谷的风景和天上闪烁的星光。

一天早晨,我在窗前洗刷烟斗,绿蒂跑来叫着说:“我的女朋友今天11点就到了。”

“安娜·伊白格吗?”

“是的,我们去接她好吗?”

“好的。”

这位被期待的客人的来临,并不怎样使我高兴,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念过她。但是我无法推辞不去接她,于是,不到11点我便同妹妹去到车站。我们来得太早了,在车站前面走来走去。

“也许她是搭二等车来的。”绿蒂说。我怀疑地看着她。“有可能,她虽然生长在富有的家庭,可是很朴素。”我起了一种反感。我想象着一位富家小姐,她娇纵的态度和她华丽的行李;想象她由二等车厢里出来,她会觉得我家那所雅致的屋子太寒碜可怜了,我本人也不够文雅。

“如果她搭的是二等车,那她最好不要下车,你明白吗?”

绿蒂不高兴,正要责备我时,火车已经进站,停住了。绿蒂连忙跑过去,我慢吞吞地跟着她,看见她的女朋友由第三等车厢里走出来,带着一把灰色的绸伞,一张披肩,一个俭朴的手提箱。

“这是我的哥哥,安娜。”

我向她行了礼。虽然她搭的是三等车,但我还不知道我替她提箱子时她会作何感想,所以那只箱子虽然很轻,我没替她拿,只招呼一个挑夫,把箱子交给他。然后我陪着这两位姑娘走进城里去。我诧异她们的话竟能说得那么多。不过我是很喜欢伊白格的,虽然她长得并不美丽,使我有点儿失望,可是她的面庞上和声调里都含有一种令人惬意的风韵,逗人喜欢,而且充满自信的神气。

母亲在玻璃门那儿迎接这两位姑娘。她鉴人之术很高明,无论何人,只要她用敏锐的眼光凝视了一下之后,便泛着笑颜来欢迎的,就可过一段愉快的时间了。我看着母亲如何瞧着伊白格的眼睛,如何对她点头,把两手伸给她,而且不说一句话便使她表现出信任和亲切来。我为这位外客而生的顾虑,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因为她已经真诚地毫不客气地同我们握手并接受了我们的友谊,几个钟头以后一点儿都不生疏了。

就在那一天,根据我的幼稚知识和生活经验,我已经确信这位高贵的姑娘有一种无损于人的、自然的快乐性情,就算她生活经验缺少些,她总还是一位值得一交的朋友。虽然我想象过世界上有一种更高尚、更有价值的快乐性情,某些人只有在患难和烦恼当中方能得到它,而多数人则永远不能得到,可是在我的经验上我还未曾遇见这种性情。我们这位客人有这种特别的快乐性情,那是我一时未曾观察出来的。

能同姑娘们像朋友般来往,共同谈论生活和文学,这在我那时的生活范围中的确是件稀有的事情。以前妹妹的那些女朋友,不是成为我爱慕的对象,便是使我漠不关心。现在我觉得这是一件新鲜可爱的事情,我能够同一位青年女士毫无拘束地交游,并且谈论各种事情,好像跟同性的朋友谈论一样。虽然她和我有相似的地方,但我在她的声音、言语和思想当中仍然发现了女性的成分,热烈地温柔地感动了我。

此外,我看出安娜如何恬静、如何灵巧而自然地来参与我们的生活,适应我们的习惯。这简直使我有些惭愧,因为过去我的一些朋友,凡是暑期中来我们家里做客的,都有些顾虑,带些客气;就是我自己在回乡来的头一天也是有些无必要地慎重和拘谨。

有时候我很惊异安娜对我并不要求什么礼节,就算我在谈论时有冒失的地方,她也毫不介意。反之,我如果一想起海莲娜·克尔慈,就是在最热烈的谈话时,我对她也只能说些谨慎而尊敬的话。

海莲娜这些日子好多次到我们家来,她似乎很喜欢妹妹的女朋友。有一回,我们一起到马太叔父家做客。花园里摆着咖啡和点心,还有醋栗酒,我们或者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孩子游戏,或者在花园的路径上文雅地散步,这些路径十分洁净,本来就已使人不敢胡行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