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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们这一代的年轻男女而言,娱乐业的狂欢盛宴处处唾手可得,因此不管是谁,不管身处何处,若愿意花好几个小时去读我这本小书,我对他们都十分感激。但我尤其想对你,先生,致以衷心谢忱,一方面是因为你对《无比美妙的痛苦》的慷慨盛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不辞辛苦地写信告诉我这本书——请容我在此引用你的原话——对你‘意义重大’。

“然而,这一评论令我陷入思索:你用‘意义’一词是何意思?考虑到我们的挣扎最终皆为徒然,艺术给予我们的转瞬即逝的意义之冲击究竟有无价值?抑或,价值仅存在于尽可能舒适地消遣度日?一个故事,究竟应扮演何种角色,奥古斯塔斯?警世钟声?战斗号角?还是一剂吗啡?当然,就像宇宙中的所有疑问一样,这一通质疑也必将引导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上:生而为人究竟意味着什么,以及——借用一句为烦扰所累的十六岁孩子们常说的而你势必不以为然的话:‘这一切到底有无意义?’

“我的朋友,我恐怕答案是否定的。将来若能接触到我的作品,你也不会从中得到多少鼓舞。不过该回答你的问题了:不,我没有任何别的作品,今后也不会再写。我觉得将我的想法继续与读者分享不论对他们还是对我都无甚裨益。承蒙盛意赐函,再次感谢。

“顺祝近祺,彼得·范·豪滕,李德薇·弗里根塔芙特转达。”

“哇噢,”我说,“这不是你编的吧?”

“海蓁·格蕾丝,试问,你觉得以我贫乏的才智,能编出彼得·范·豪滕的信吗?满纸‘我们这个耀武扬威的数字化天下大同之时代’之类的话?”

“不可能,”我表示赞同,“能不能,能不能给我邮件地址?”

“当然。”奥古斯塔斯说,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对我来说有生以来最棒的礼物。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给彼得·范·豪滕写了一封电子邮件。似乎我每次重写都比前次写得更差劲,但我情不自禁。

亲爱的彼得·范·豪滕先生:

(李德薇·弗里根塔芙特转交)

我叫海蓁·格蕾丝·兰卡斯特。我的朋友奥古斯塔斯·沃特斯在我的推荐下读了《无比美妙的痛苦》,他刚收到您发自这个地址的电子邮件。我希望您不会介意奥古斯塔斯给我看了那封邮件。

范·豪滕先生,我从您给奥古斯塔斯的邮件中得知,您不打算再出版任何作品。我多少有点儿失望,但也觉得松了一口气:我再也不用担心您的下一部书是否能不负原作的辉煌完美了。我是四期癌症患者,确诊后已经侥幸活了三年,我可以告诉您,在《无比美妙的痛苦》中,您把一切都写得恰如其分——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您的书有一种奇妙的力量,它好像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感受,并将其付诸文字。我已经反复读了好几十遍。

但我还想问您,是否介意回答几个问题,是关于故事完结后的事。我明白在这本书的结尾,安娜死了或者病得太重,无法继续写下去,所以就那么结束了。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安娜的妈妈怎么样了——她和荷兰郁金香老爹结婚了吗?她后来有没有再生孩子?是不是一直住在坦普尔西街917号?诸如此类。还有,荷兰郁金香老爹是骗子还是真心爱着她们母女俩?安娜的朋友后来怎么样了,特别是克莱尔和杰克,他们还一直在一起吗?最后一个问题——我意识到这正是您一直希望读者会问的那种深刻问题——仓鼠西西弗斯后来怎么样了?这些问题已经纠缠我好几年了,而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去等待答案。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文学问题,而您的书里充满了重要的文学问题,但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

当然,如果任何时候您决定写什么别的东西,即使不想发表,我也非常希望能读到。坦白地说,就算是日常购物单我也想读。

对您满怀倾慕的

海蓁·格蕾丝·兰卡斯特

(16岁)

我发出邮件之后,又给奥古斯塔斯打了电话,我们一直聊到很晚,谈《无比美妙的痛苦》,我给他读了艾米莉·狄金森的一首诗 [1] ,范·豪滕的书名就是从那首诗里来的。他说我有一副适合朗读的好嗓子,换行时候的停顿也不算太久,然后他告诉我《黎明的代价》系列里的第六本《以血证明》,开篇也引用了一首诗。他花了一分钟才找到那本书,但终于还是把引文念给我听了:“假如你的生活抛了锚。上一次醉心的吻/已是多年以前。”

“不坏,”我说,“但有点矫情。我相信麦克斯·梅翰会称之为‘娘娘腔的狗屎’。”

“没错,说的时候牙关紧咬,毫无疑问。老天,梅翰在这几本书里咬牙咬得太多了,绝对要得颞下颌关节综合征,如果经历这么多浴血奋战还能侥幸偷生的话。”一秒钟之后,格斯问,“你上一次醉心的吻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