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5页)
乔戈仍然凝视着外面雾中的风景,他在想着这三十天里该做些什么。起初那看起来像是一个短暂的时期,非常短暂,只有几天,根本做不成什么事。但是想了几分钟之后,同样是这个暂缓时期就变得长得可怕,而且毫无意义。
三月十七号,他喃喃自语。三月二十一号。四月四号。四月十一号。四月十七号。十八号,四月的死期。然后持续不停,直到永远,四月的死期。四月的死期,再没有五月了。再也没有了。
他不断念叨着三月和四月间的日期,突然间听到从楼上传来父亲的脚步声。父亲的手中拿着一个油毡布做成的钱袋。
“拿着,乔戈,这是付给那血的五百格罗申。”他说道,把钱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乔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把手放在身后,似乎想尽可能地远离那可恶的钱袋。
“什么?”乔戈小声地说,“为什么?”
父亲吃惊地看着他。
“什么?为什么?你忘了要交血税吗?”
“噢,好吧。”乔戈妥协了。
钱袋还在他面前晃动,他伸出了手。
“后天你得出发去欧罗什的库拉,”父亲继续说道,“得走一天。”
乔戈哪里都不想去。
“就不能等等吗,爸爸?必须立刻付钱吗?”
“是的,孩子,要立刻。要尽快解决。血税必须在杀戮之后立刻交付。”
钱袋现在被抓在乔戈的右手里。看上去很重。里面是家里逐周逐月地节省下来的所有的钱,为的是在这一天能用得上。
“后天,”父亲又说了,“去欧罗什的库拉。”
父亲走到窗户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的什么东西。他的眼中有一丝满足的微光。
“到这儿来。”父亲静静地对儿子说。
乔戈走向父亲。
外面的院子里,一件衬衫挂在金属晾衣绳上。
“你哥哥的衬衫,”父亲说道,近乎是低语,“米希尔的衬衫。”
乔戈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白色的衬衫在风中飘舞,似乎是很愉快地飞扬了起来。
他的哥哥被害已经一年半了,母亲最终还是把他死去时穿着的衬衫洗了。一年半以来,这件浸透了血的衣服就被悬挂在家中的顶楼上——是卡努法典要求这么做的,直到有人为这血复仇。当血迹变黄的时候,人们说,这是一个确凿的记号,表明死者正在忍受痛苦的煎熬,在呼喊着复仇。衫是一个准确无误的晴雨表,指示着复仇的时间。死者依靠衬衫从地底深处他躺着的地方给人们传递关于他的信号。
有多少次,当乔戈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曾经爬到那宿命般的顶楼去看那件衬衫!血迹变得越来越黄。那意味着死者一直没有安息。有多少次,乔戈梦见那件衬衫被水和肥皂液清洗过了,洗得雪白、光洁,就像春天的天空!但是当他早晨醒来,它依然在那里,触目惊心,布满干枯的褐色的血迹。
现在,这件衬衫终于被挂在了晾衣绳上。但奇怪的是,它并没有给乔戈多少宽慰。
与此同时,就如同旧的旗子被扯下,换上了一面新旗一样,在科瑞克切家的库拉的顶楼,他们挂上了新的遇害者的血衣。
季节,无论寒热,都会影响干后的血的颜色,而且做衬衫的布的材质也会对其有所影响,但是没有人会把这些因素当回事;所有这些变化都被当成是神秘的信息,没有人敢质疑其重要性。
kanun,这里指的是阿尔巴尼亚的习惯法法典——译注
保证,休战协定——译注
来自阿尔巴尼亚语gjak(血),杀手,但没有轻蔑的含义,因为杰克斯是在履行他被卡努法典赋予的义务——译注
从字面意义上说是旗帜。扩展开来,指的是各种各样不同的村庄在一个本地首领权威下的集合,那个首领本人就是持旗者—译注
钱币单位——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