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黑魆魆的下边观看(第3/4页)
这种做法恰恰象征着极大丰富,就是说,如果我只有一个故事要叙述,我就会过分地围绕这个故事而奔忙,结果适得其反,反而使它丧失价值;如果我要叙述的东西数不胜数,我便可以不带偏见地、从容不迫地进行讲述,尽管由于我过多地讲些细枝末节会引起一定程度的反感。
每次听见栅栏门响时(我住在车库里,养鱼池在院子边上),我都这样自问:我过去生活中的熟人谁能上这里来找我呢?也许只有昨天认识的人,在这个村庄认识的人才会上这里来找我,例如那个身材矮小的阿拉伯清洁工(他从十月份就开始逐户给人送贺年片讨钱,因为他说十二月份时讨来的钱都给他的伙伴们吞了,他一个子儿也捞不到);也许还有在更遥远的过去知道我叫鲁埃第的那些人也可能一直追寻到巴黎郊区英帕斯这道栅栏门来,如瓦莱①的走私贩,加丹加②的雇佣军和福尔亨西奥·巴蒂斯塔③时代巴拉德罗赌场中收赌资的人。
贝尔纳德特与我过去任何一段时间都毫无关系;导致我这样结果约约的那些旧账贝尔纳德特一点也不知道,也许她还以为我是为了她才那么干的呢,因为她曾向我讲述过是约约胁迫她过着现在这种生活的。自然,我们是为了钱,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虽然现在我还不能说已经十拿九稳地可以拿到这笔钱财了。我和她有着共同的利害关系:贝尔纳德特这种姑娘机灵过人,一点即通;这件事要么使我们共同摆脱困境,要么使我们一起遭殃。当然贝尔纳德特还有另一种想法,因为像她这样的姑娘要想在江湖上闯荡,必须依靠一个懂得她那门行当的男人。如果她邀我帮她干掉约约,那是因为她要我代替他。这种事我过去见得多了,但没有一次结果对我有利;因此我已经洗手不干了,不愿再插手这种事。
喏,正当我们要带他往回返的时候(他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车篷内),贝尔纳德特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一只手还得伸到后面车篷里扶着约约。我正要发动汽车,她却突然把左腿跷向排挡操纵杆,架到我的右腿上。“贝尔纳德特!”我大声嚷道,“你要干什么?你觉得现在是干那种事的时候吗?”她向我解释说,我不该在那个时候闯进她房间,不该在那个时候打断她;不管是跟哪个男人,现在她都要恢复并享受那被中断了的欢乐。她一只手扶着死尸,另一只手开始解我的裤扣。我们三人挤在这窄小的汽车里,待在福布尔格·圣安托安内公共停车场上;她骑在我的双膝上,(应该说)和谐地扭动大腿;她那柔软的Rx房像雪崩一样压得我端不过气来。约约的尸体向我们这边倾斜过来,她小心地把他推开;她的脸离死者的脸只有几厘米远,死者翻着白眼望着她。我呢,我却毫无思想准备,我的生理反应仿佛我行我素,宁可服从她的意志而不受我的控制;我也无需动弹,因为一切都由着她。然而这时我总算明白了,我们这时所干的只是她所需要的一种仪式,是做给死者看的;但她那温情的强有力的肌肉收缩令我神魂飘荡,无力抗拒。
“不,姑娘,你想错了。”我真想对她这么说,“他不是由于你死的,他是由于另一段尚未结束的故事而死的。”我真想告诉她,在我与约约之间还有另一个女人,还有另一段故事,那段故事并未结束。如果说我不停地从一个故事跳到另一个故事,那是因为我仍旧在围着那段历史转,仍旧在逃避那段历史,如同我得知那个女人与约约勾结起来要毁灭我,我便立即逃跑了一样。那段故事我早晚会讲出来的,不过得在讲述其他故事时顺便讲出来,既不特别突出它,也不带有特殊的感情色彩,不过是愉快地去回忆它与讲述它。回忆一件不愉快的往事也能给人带来愉快,如果这件不愉快的事与各种事件搀和在一起(我不是说与愉快的事件搀和在一起),与不断变化的、不断发展的事件搀和在一起,简单地说吧,与我可以称为愉快的事联系在一起,与过后把它们作为往事来回忆与讲述时能够带来愉快的事联系在一起。
“当我们干完这些事以后,这件事也是可供讲述的一段好故事。”我们带着装有约约的塑料口袋走进电梯时,我对贝尔纳德特说道。我们打算从楼顶阳台上把他扔到那个窄小的院子里去,第二天等人发现他时,会以为他是跳楼自杀或者他在行窃时失足掉下去摔死的。假如中途有人上电梯,看见我们带着这个口袋,怎么办呢?我会说,我正往楼下送垃圾,却被上面的人把电梯召上来了。对,天快亮了,是丢垃圾的时候了。
“你善于随机应变。”贝尔纳德特说道,我真想回答她说,不这样我就无法生存。多少年来我都提防约约这一伙,他们在各大城市都有人。如果我这么对她说,我还得向她交待约约和那个女人的底细。他们一直坚持要我赔偿我给他们造成的损失,要把那条锁链再套到我的脖颈上;他们逼得我只好把这位朋友装进这条塑料口袋里,并且要连夜为他找个安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