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最适合演阿塔图尔克的人(第3/6页)

伊斯兰政教徒的一份小报上写道,没有任何人能演伟大的先知。这份愤怒的报纸先是写他“对我们的先知不敬”,接着又写“他攻击了我们的先知”。军人们对此不闻不问,灭火的任务就落在苏纳伊的头上了。为了平息众怒,他手里拿着古兰经想对保守的读者们表示他是多么热爱先知穆罕默德,而实际上穆罕默德也是很现代的。对他这个“选出来的阿塔图尔克”本来就很窝火的信仰凯末尔主义的专栏作家们这下抓住了机会,他们开始写道:阿塔图尔克从来不向宗教分子们、不向宗教狂们讨好卖乖。他那张做出虔诚姿态、手拿古兰经的照片在支持军事政变的报纸上反复登载着,还写着“这是阿塔图尔克吗?”而伊斯兰宗教媒体不纯粹是为了跟苏纳伊纠缠,更多的是出于自卫的目的,也开始反击了。他们开始在报纸上登他喝着拉克酒时拍的照片,并且加上了“他也和阿塔图尔克一样是个喝拉克酒的人!”或者是“是这人要演我们的先知吗?”等小标题。这样,在两个月里,伊斯坦布尔的媒体由于他的原因,燃起了伊斯兰宗教分子和世俗主义者之间的辩论大战,但持续时间并不很长。

一周之内,报纸上刊登了许多苏纳伊的照片:许多年前他在一个广告片里大口大口喝啤酒的镜头,年轻时在一部电影中挨揍的镜头,他在镰刀斧头旗前握着拳头宣誓的镜头,他看着妻子和别的男人因为角色的需要亲吻时的镜头……他妻子是同性恋,他还和过去一样是共产主义分子,在地下色情电影里当配音演员,为了钱他不光会演阿塔图尔克,他还会演各种各样的角色,他实际上是为了东德提供给他的钱才演的布莱希特的戏剧,军事政变之后报怨土耳其政府虐待“从国外来考察的瑞士某协会的妇女”,等等。有关他的这些传言在报纸上长篇累牍地报导着。这些天里,“一个军衔很高的军官”把他叫到了总参谋部,很直截了当地告诉苏纳伊,让他退出竞选。这个军官不是那种好心肠、做事周到的人,而是那种比“公众关系科”的人态度更加坚决、爱戏弄人的人。那种好心肠、做事周到的人可以把那些对军人干预政治进行间接批评、自以为是、傲慢的伊斯坦布尔记者叫到安卡拉,首先是一顿痛骂,看到他们伤心痛哭之后再拿出巧克力来招待他们。他看到苏纳伊既难过又害怕时,态度并没有变得缓和,相反,他讽刺这位“选出来的阿塔图尔克”的相片表明了他的政治观点。两天前,苏纳伊回他出生的那个小镇做个短暂的访问,在那儿他像是个受人爱戴的政治人物,受到车队、上千名失业者和烟草工人的热烈欢迎。在热烈的掌声中他爬上小镇广场上的阿塔图尔克雕像,握住了阿塔图尔克的手。对他的这一兴致,伊斯坦布尔的一个流行杂志问他:“有朝一日您会从舞台转向政治吗?”他回答说:“只要人民愿意!”总理府发布公告说,“目前”关于阿塔图尔克的电影推迟拍摄了。

苏纳伊非常有经验,完全可以从这糟糕的失败中走出来,可实际上是事情后来的发展给了他重重一击:为了确保能演这个角色,一个月中他在电视上如此频繁地露脸,所有人都认定他那非常熟悉的声音就是阿塔图尔克的声音,因此电视台不再让他做配音演员了。让一个失败的阿塔图尔克手里掂着油漆桶刷墙,或者让他说对银行感到非常满意,总会使人觉得有些奇怪。过去广告商们经常让他在广告里扮演聪明能干的父亲角色,这些父亲通常都会选质量好又耐用的商品,现在连这些人也不理睬他了。但真正糟糕的是,那些对报纸上写的所有东西都信以为真的人相信他是阿塔图尔克和宗教的敌人,有些人相信他对他妻子和别的男人接吻毫不介意。所有的传言,大家认为多少还是有些根据的,无风不起浪嘛。所有这一切也使得来观看他们演出的观众人数急剧减少。走在街上,会有许多人拦住他,对他说:“真可耻!”有个宗教学校的学生相信苏纳伊诋毁了先知,加上也想在报纸上露露脸,便在一次演出时突然登上舞台,向他亮出了匕首;还有一些人向他的脸上吐了口水。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五天之内发生的。之后,夫妻俩突然消失了。

后来有很多传言,比如有人说他们去了柏林,在布莱希特柏林人演出团以学习戏剧为名,实际却接受了恐怖主义教育;还有人说他们靠法国文化部的援助,在伊斯坦布尔谢希里区一家法国人开的“和平”精神病院里待着,等等。事实上是,他们躲在了冯妲·艾塞尔的画家母亲位于黑海岸边的家里。第二年,他们在安塔利亚一个普通酒店里找到了活干,当起了“演职人员”。早晨在沙滩上,跟德国杂货店老板们和荷兰游客们一起玩排球;午后,他们穿上卡拉格兹和哈吉瓦特(土耳其民间皮影戏中的两位主人翁)的服装,说着蹩脚的德语,逗孩子们玩;晚上,他们又成了国王和跳肚皮舞的王后,一起登台表演。冯妲·艾塞尔在以后的十年里,在那些小镇上,提高了她的肚皮舞水平,但是她的肚皮舞是在这里开始的。苏纳伊对这个小丑行当忍受了三个月。有一个瑞典理发师,总是在舞台上说一些关于后宫和戴非斯帽的土耳其人的玩笑,早晨也总想在沙滩上开这种玩笑。一天早晨在沙滩上,在游客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将那个和冯妲·艾塞尔打情骂俏的理发师揍了个半死,游客们都吓傻了。后来,听说他们在安塔利亚和周围的一些地方,在一些婚礼和娱乐晚会上做主持人,当舞蹈演员和“戏剧演员”。苏纳伊先是为狂热地模仿伊斯坦布尔原唱的庸俗歌手、吞火的杂耍者、三流的喜剧演员们当主持,就婚姻机构、共和国和阿塔图尔克发表简短的一段讲话,之后是冯妲·艾塞尔的肚皮舞,接下来是两个人非常严肃地从麦克白中挑选一个类似于国王被杀这样的八到十分钟的片段进行表演,赢得了不少掌声。他们后来在安纳多鲁巡回演出的剧组最初的核心就是在这儿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