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第5/6页)
“你是个卑微、渺小、随处可见的爱耍小聪明的土包子青年,为了将养父的财产尽早弄到手,不惜采用偷梁换柱的手法,妄图宣告他是个没有能力管理财产的人。你感到惊奇吗?我全都明白。你一旦掌握了金钱和权力,下面的愿望是扬名于世呢,还是追逐幸福呢?总之,你的考虑不会越出世间一般凡庸青年的思想一步。本多先生对你所施行的教育,看来事与愿违,他只是让你本然的面貌得以复苏罢了。
“你没有一点儿特别之处。我保证你生命长久。你决非为上天所选择。你和你的行为决非一致。你并不具备闪电那种以迅疾的速度毁灭自己的青春的蓝光。你有的只是未成熟的衰老。你的一生只适合靠利息过日子。
“你不可能杀死我和本多先生。因此,你的恶行永远都是合法的恶行。你对凭借观念产生妄想很感兴趣,没有具备命运的资格,还故意装出自己具有命运。你自以为看到了世界的尽头,但水平线的彼方没有人发来邀请。你同光明和启示一概无缘。你的肌肉和心底,根本找不到真正的灵魂。起码金茜的灵魂,存在于她那光艳而娇美的肉体里。大自然对你不屑一顾,根本不可能对你抱有敌意。本多先生所寻找的转生的生物,是那种令大自然也不能不对自己的创造产生嫉妒的生物。
“你实在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才子。可以做个享受育英资金财团的一名模范学生,只要有人为你交学费,就能轻易考上大学,好的职业也会主动找上门来。那些人道主义者们宣扬道,物质的不足只要获得补充,不论多少埋没的人才都会挖掘出来的,你只不过是他们的宣传资料罢了。本多先生过分施恩于你,越发使你抱有奇怪的自信,仅在这一点上,对你产生了‘一念之差’。只要处理得当,还可将你拉回到正道上来。如果送你到一个恶俗的政治家那里当书生,你就会清醒过来。我随时都可以为你介绍。
“你要牢牢记住我的嘱咐。你的所见、所知、所感,只限于三十倍率望远镜小小圆孔内的范围。你把那一点儿空间当成整个世界,所以你一直沉浸在幸福之中。”
“不正是你们将我从那里硬拖出来的吗?”
“你从那里高高兴兴地出来,以为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吧?
“松枝清显为意想不到的情缘所困扰,饭沼勋为使命所虏获,金茜为肉体所劫持,那么你究竟被什么东西所擒呢?不就是被毫无根据判定自己与众不同的意识所攫取吗?
“如果说命运就是从外部抓住一个人,随意加以摆布,那么清显、勋和金茜都是具有命运的人。你从外部抓住了什么?那就是我们啊。”
庆子充分显耀着胸前辉煌的金绿孔雀翎,笑了。
“两个玩世不恭的老者,早已厌倦人生、心地严冷。假若把我们叫做什么命运,你的骄矜能容许你这样做吗?如此招人嫌的老头儿、老太婆!一个是窥色老手,一个是同性恋。
“你自以为已经将世界看穿。但引诱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只能是即将死去的‘看破红尘’者。将一个自高自大的‘无所不知’者引诱出来,只能是技高一筹的同行。别人决不会来叩你的门。所以,你可以过上一生都无人登门的日子。即便如此,结果是一样的。因为,你谈不上有什么命运。也谈不上什么美丽的死亡。你不可能像清显、勋和金茜那样。你只能做个不光明的财产继承人。……今天招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刻骨铭心地彻底明白这一点。”
透的手愤怒地震颤着,眼睛死死盯着挂在壁炉边的火筷子。眼下,他可以装作把即将熄灭的炉火拨得更旺,轻易将手伸向那把火筷子。他可以毫不引起任何怀疑地走过去,只消抄起那把火筷子就成了。……透十分明白那攥在手里的沉甸甸的铁棒的分量,他仿佛真切地看到那金灿灿的路易时代的椅子,以及炉棚上方金色的云丛,都飞溅上斑斑鲜血,光辉绚烂。然而,他终于没有出手。喉咙干渴了,他也没有要水喝。因憎恶而发烫的双颊,使透平生第一次体验到胸中怀抱的热情。可是这热情遭到封闭,找不到出口。
- [49]经济团体联合会的简称,经济界的联合机构。负责收集财界意见,向政府和国会提出各种建议。对外推进经济交流。
- [50]原文为Price regent style,即前方高高耸峙的建筑形式。此处描述可参看前卷《晓寺》第四十章开头一段文字。
- [51]十六世纪后半期(1536-1598),丰臣秀吉统治的二十年间,美术史上称安土桃山时代。城廓、殿堂和寺社建筑宏伟,内部装饰豪华。绘画、陶瓷、漆器和染织等工艺亦很发达。
- [52]本阿弥光悦(1558-1637),江户初期艺术家。京都人。长于刀剑鉴定,善书。创泥金画,并精通乐烧(手捏铅釉陶瓷)与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