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第10/11页)
但是,这样的时候却久等不来。越等待下去,越是暗云密布。就在那时,我读了一本书,受到了启示,于是心有所感。
那本书就是山尾纲纪先生的《神风连史话》。我阅读之后,和从前相比,自己简直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深知,过去那种“坐待”的态度,不是忠诚之士应该采取的态度。以往,我不懂得“必死之忠”,不知道既然心中已经点燃忠义之火,那就意味着踏上了必死之路。那里艳阳高照,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但身边沉淀的灰色的光亮,明显来自太阳,所以天空一角必然有灿烂的阳光。只有太阳才是陛下真正的姿影,假如身子直接沐浴于这种光明之中,民众必然欢声雷动,荒芜之地立即润泽,必然会回到往昔的丰苇原瑞穗国。
然而,阴云低低地覆盖着地面,遮蔽了阳光,天地被无情地隔绝了,本来一见面就喜笑颜开、互相拥抱的天与地,这回连那种悲哀的面容都无从相见。遍地百姓的哀怨之声无法达于天听。呼告无门,涕泣无应,悲诉无益。假若这种声音能达于天听,上天只需晃动一下小指,就能拂去暗云,变荒废的沼泽为阳光普照的田园。
谁去告知上天?谁能接受使者之大任,誓死以升天?我的回答就只有神风连志士们所信奉的祈求了。
天与地只是坐视,决不结合。为了使天地结合在一起,就必须有决然而起的纯粹的行为。为了这种果断的行为,就得超越一己之利害,献出身命。必须以身化龙,唤起龙卷风暴,以此一扫低迷的暗云,从而升上碧青的光明澄静的天空。
当然,我也曾经想借助众多的人手和武力,扫清暗云之后再升天,后来我逐渐明白,也不一定非要这样做不行。神风连的志士们,只靠日本刀就杀进现代化的步兵营。只要瞅准阴云密布、污点最浓的地方动手就行了。竭尽全力,打开缺口,即可升天。
我并不打算杀人,但是为了讨伐毒害日本的邪恶精神,必须撕去这些精神缠绕在身上的肉体的外衣,只有这样,他们的灵魂才会得以净化,还归明净、正直的大和心,和我们一同升天。不过,如果我们在破坏他们的肉体之后,不能立即果敢地切腹而死,一切都将来不及。因为,不尽早舍弃肉体,就无法完成魂魄升天这种火急的信使的任务。
揣摩圣上之心已属不忠。所谓“忠”,就是舍弃性命也应该尽忠于天皇陛下。要冲开乌云,升上天空,进入太阳中央,进入天皇陛下的怀中。
……以上就是我和我的同志从内心里发出的全部誓言。
……
——本多两眼一眨不眨地直视着饭沼的脸。他看到,随着勋的陈述,那张布满老人斑的衰老而白皙的面孔,渐渐地,渐渐地涌上了少年的红潮。勋陈述完毕,在椅子上一坐下来,久松审判长就急忙翻看文件。很显然,这是一种掩饰内心激动的无意义的动作。不一会儿,审判长开口说话了。
……
审判长就是这些了吧?检察官有什么意见吗?
检察官按照顺序,先针对鬼头证人说一说。关于这位证人的传讯,我想本法院是有相当了解的。但以本职看,她的证言丝毫没有意义,尽管我还不想说是伪证,但不得不指出,日记本身的可信程度甚为可疑。关于作为判案依据的日记的证据能力,我感到很值得怀疑。还有,证言中有“姐弟般的爱”这句话,饭沼和鬼头两家经过长期交往,自然有种种感情上的考虑,饭沼被告也提到“挚爱”,可以说,就是一种相互的默契。因而,鬼头证人的证言和饭沼被告的陈述,都有一种不自然的夸张,这是令人遗憾的。本职认为,对于这位证人的唤问,不是一种适当的处置。
刚才饭沼被告的长篇陈述,总的印象是,具有强烈的空想的主观要素,乍看起来像是在热烈地畅谈志向,但在重大事情上却故意含糊其辞。举个例子,这一“借助众多的人手和武力”而举事的计划,怎么会因为在乌云上冲开缺口就获得满足的心境呢?这是一个不可忽略的飞跃。我认为这是该被告对于事件过程的故意的省略。
另一方面,北崎证人关于时间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是关于去年十月末或十一月初,堀中尉大喝一声“好了,停止吧”这句证言,以我拙见,倒是一条重要的旁证。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这明显和饭沼被告陈述中提到的十一月十八日买刀的日期有关联。假如在买刀之前的某日晚上听到“停止吧”的喊叫,则是另外一回事,假如相反,前后就符合一致了。
……
——审判长同检察官和律师商量好下次公审的日期之后,宣布第二次公审闭庭。
- [51]原文作“居合”,剑道术之一。单膝立地,拔剑迅猛击倒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