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第2/3页)

但是,勋还是没有回答。

佐和将竹竿架在身边的最高处,这时,一阵风刮来,衬衫正巧贴到面颊上了。佐和感到好像一只大白狗正在舔着自己的脸,他赶紧伸手三两下揭了下来。佐和转过身漫然地问道:

“我去就那么使你为难吗?”

勋要是个处世稍微灵活些的年轻人,会给他一个很巧妙的回答。不过,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佐和会给他们造成麻烦,所以连句玩笑都不敢开了。

佐和也不继续深究了,他说屋内有可口的点心,请勋进去一同享用。年长者有权一人居住三铺席大的房间,除了几本封面卷边儿的讲坛俱乐部小册子之外,没有什么像样的书籍。遇到有人问起,他就会说,那些自以为读书就能学到日本精神的人,都是一些假勤皇派。

佐和端出妻子寄来的熊本出产的名叫肥后饼的糕点招待勋,还为他沏了茶。

“实际上,先生是很疼爱您的。”

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随后叹了口气。接着,佐和翻箱倒柜找出一把绘着仕女图的团扇,这是附近一家酒馆庆祝盂兰节的纪念品,上面印着店名和电话号码,字体潇洒。他想将这把团扇送给勋,勋没有接受。那幅美人图,身材细瘦,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神,眉宇间有点儿像槙子,所以勋断然拒绝了。但他对佐和倒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是寻常一件不太礼貌的举动罢了。

勋也觉得自己的拒绝方式有些生硬,不由想使刚才的疙瘩尽快解消,随口问道:

“佐和君还是想参加练习会,对吗?”

“不,我没有这个打算。反正事情一旦忙起来了,还是走不开呀,只是问问罢了。”

佐和颇显扫兴地淡然地回答。

“先生实在很疼爱您啊。”

他又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接着,佐和用指根处生着酒窝的两只胖手,握着厚厚的茶杯,不等人问,一个人独自述说起来:

“勋君长大了,有些事也该让您知道了。靖献塾一时富裕起来,也是最近的事。我进来那阵子,苦于筹不到经费啊!我知道,这些事不告诉您,是先生的教育方针。可是依我说,凭您的年岁,也该了解一下各种丑事了。该知道的不知道,将来会跌跟头的。

“那是三年前吧,《日本新论》杂志刊载了一篇辱骂今天正在庆祝喜寿的神山先生。饭沼先生说,不能这么沉默不管,就去见了神山先生。他们怎么谈的,我不太清楚。我只是按照饭沼先生的指示,跑到《日本新论》社办交涉,责令他们在报上登长篇道歉书。‘他们给钱,坚决不收,愤怒地扔回去就回来。不过,要是对方连钱都不肯出,那就说明你的谈判方式很成问题。’临行,饭沼先生还说了这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明明没有生气,偏要装出气呼呼的样子,这倒是很有意思的事。我这人见到别人生气,自己心情也决不会坏。尤其有趣的是,《日本新论》社派一个年轻好胜的记者接待我,对我来说正中下怀。

“饭沼先生这一手自始至终都卓有成效。一开始,我这种类型的人冲锋在前。此话由我自己嘴里说,实在有些怪,不过我也并不讨人嫌,即使怒火冲天,也还时有和风细雨。引得对方送上小钱企图化解了结。我又出乎意料地断然拒绝,弄得对方下不了台。

“先生决不让他们直接去找神山先生,这期间配备了五名人员,安排了逐渐升级的五轮会谈。越深入下去,事态就越麻烦,越严重。对方心里没底,不知道谈到何种程度才能见分晓,谈判也就越来越深入。因为既非凭恐吓所能奏效,也完全不是‘金钱的问题’,所以用不着找警察。第二轮人员中,由那位‘六月事件’中的武藤先生出马,这倒使《日本新论》社大吃一惊,开始感到事态并非寻同一般。

“由第二轮转入第三轮,给他个暧昧、模糊的间隔,拖延时间不见,使他们怀有一种希望:到了第三轮谈判,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了。等到第三次会谈,又把问题放到第四轮去了。在那之前,丝毫不露踪迹,但‘没有沉默的年轻人’早已不止一百二百这个数了。

“《日本新论》社急忙雇佣了侦探,派人拿着社长的亲笔信,恭恭敬敬前来道歉。会见场所也由这边精心安排好了。第四轮吉森先生出场,会谈地址也很理想,是同吉森先生有关系的一家土建公司的工地办公室。

“前后折腾了四个月,最后第五轮好容易一位为人温厚的大腕儿出面了,他的名字不便公开。这位人士一登场,凭借他的胆识使得双方握手言和。谈判在柳桥进行,《日本新论》社社长也出面诚恳道歉。对方赔款五万元,饭沼先生可能拿了一万元。因此,靖献塾这一年十分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