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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宾等敬献玉串仪式完了,殿门再度关闭,神事活动临近中午结束,随后在殿内举行分享神宴祭品的午餐会。

宫司带来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同本多见面,背后跟着头戴白线帽的少年饭沼,看来这人就是饭沼茂之。饭沼蓄着八字髭须,本多一时没有认出来。

“哎呀呀,是本多先生吧?幸会幸会,十九年没见了吧?听说昨天我儿子勋得到您的照顾,哎呀,真是奇缘巧遇啊!”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名片,找出自己的一张送给本多。洁癖的本多一眼发现名片的边角受到折损,有些脏污了。

名片上印着:

靖献塾塾长饭沼茂之

令本多惊愕的是,饭沼比过去变得能言善辩、胸怀磊落了。过去的饭沼绝非如此。不过,仔细一瞧,那从领口可以看到的龌龊的胸毛,带着棱角的宽肩膀,阴暗、忧郁,稍显畏怯的眼神,和往昔相比一无改变,只是待人接物的态度全然不同了。

饭沼看着本多名片上列着的头衔,说道:

“说起来,真是有些失礼,您可真的大大发迹啦。其实,您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但我们这种人,单凭过去有些熟悉就贸然前去打扰,未免有些造次,于是一直未得见面。呀,今日见面仿佛又回到过去。要是少爷还活着,您可是他最信赖的朋友啊!况且,我后来也听说了,您守着这份儿友谊,一直呵护着少爷。大家都夸您真是个好人啊!”

本多听着听着,多少有点儿被侮弄的感觉。看他毫无顾忌地谈论着清显,似乎并没有发现儿子转生的秘密。再进一步推测,或许他故作磊落,先发制人,警告对方切勿触及那个秘密。

话虽如此,看到饭沼一身印花裤褂的背影里站着一位少年勋,一切都变得稀松平常了。聚集于饭沼肌肤上的岁月的油脂和世俗的鳞片,如今尽皆散放着无比强烈的“存在的馨香”。本多打从昨夜的梦境所引起的遐思,也只是一夜之幻影。不仅如此,就连少年勋腋下的三颗黑痣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本多尽管今晚有要完成的工作,但他还是禁不住问饭沼父子:

“在关西能住多久?”

“打算今天乘坐夜班车回东京。”

“太遗憾啦。”本多稍稍思忖了一下,果断地说,“这样吧,今晚临行前,和令郎一道去我家吃晚饭。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务必好好聊一聊。”

“哎呀,真是无上光荣啊,我和儿子太给您添麻烦啦。”

“不必客气,你们爷儿俩一起来吧。你不是和你父亲同乘一班车吗?”

本多直接对勋说道。

“知道了。”

勋当着父亲的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饭沼茂之也就顺水推舟,答应午后到大阪办理完两三件事情,父子一起前往拜访。

“昨日,令郎在比赛中表现得很出色,您未能亲眼观看,真是太遗憾了。那胜利的场面真是激动人心啊!”

本多望着父子二人的面孔说道。

此时,一位穿着西服、身材清瘦、健美的老人,伴着一位三十光景的漂亮女子,朝这里走来。

“这是鬼头中将和他的女公子。”

饭沼对着本多的耳朵低声说。

“鬼头中将?就是那位爱写和歌的吗?”

“对,对,是的。”

饭沼全身紧张起来,就连低声会话也带着警示的调子。

鬼头谦辅是退役陆军中将,以歌人而知名。有人评价他是《金槐集》歌风在现代的再现。他的评价极高的歌集《碧落集》,经人介绍,本多也曾目睹过。那是一本具有古雅的简素之美的歌集,很难想象是现在的军人所作。本多自然也能够背诵其中的两三首和歌。

饭沼向中将颇为殷勤地打着招呼,他回头看看这边,将本多介绍给客人。

“这位是大阪控诉院审判官本多繁邦先生。”

假若饭沼基于过去的老关系作些私人性的介绍倒也罢了,他竟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突然进行职位的介绍,弄得本多也只好站在职业的立场,不得不变得神情威严起来。

中将在等级森严的军队里长大,看来很是精通这方面的奥秘。他每当微笑时眼角总是刻着深深的皱纹,他带着这种毫不夸张的微笑,及其自然地说道:

“我姓鬼头。”

“我很早就拜读过您的大作《碧落集》。”

“真叫人汗颜之至。”

老人不为权势所囿,具有老军人那种平易近人的优点。他年轻时从本该赴死的职业中侥幸活了下来,他的老年时代虚空的爽朗,犹如冬日照耀下的障子门纸一般明亮,而那障子门纸张贴在古老的、质地优良的门框上,既不扭曲,也不歪斜。门外到处都是残雪。他就是这样一位心地坚强的老人。

两个人三言两语地聊起来了,中将那位美丽的女儿对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