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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克停止演说的刹那,斯通纳就站起来宣布下课,虽然他并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时间,他这样做隐隐约约是为沃尔克着想,这样,就没人有机会去讨论他讲的东西了。接着斯通纳走到沃尔克还坐着的桌子前,问他是不是还要待一会儿。沃尔克的思绪好像还在别的地方,淡淡地点了点头。接着斯通纳转身跟在几个落在后面的学生走出教室来到走廊。他看见凯瑟琳·德里斯科尔就要走了,一个人在过道里走着。斯通纳叫了声她的名字,她站住时,斯通纳走上前去,站在她面前。他跟她说话时,感觉上星期夸赞她的报告时出现的那种不自然又来了。
“德里斯科尔小姐,我——我很抱歉。其实这很不公平。我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也许我应该及早出面阻止。”
她仍然不回答,脸上同样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她看着斯通纳,就像从教室里远远地看着沃尔克那样。
“说来,”他继续说,而且还更加难为情了,“我很难过,他攻击了你。”
这时她笑了。这是一种慢慢绽放的微笑,先从眼睛里开始,接着在嘴角绽开,最后她的整个脸都萦绕在灿烂、暗自克制和亲密的愉悦中。斯通纳几乎从这种突如其来和不由自主的热情中缩了回去。
“噢,那不是针对我,”她说,收敛的笑声中一丝细微的颤抖让她低沉的声音带上某种特质。“根本就不是针对我。他想攻击的是你。几乎就没有涉及我。”
斯通纳感觉连自己都不知道携带的痛悔和担忧的重负从身上揭掉了,这种放松几乎是生理上的,他感觉脚下顿时轻了,而且还有那么点小小的轻浮。他放声大笑。
“当然了,”他说,“当然是这样。”
那丝微笑很快从她脸上淡去,她严肃地看了斯通纳一会儿,接着摆摆头,转身离去,迅速走进过道。她身材纤细,笔直,举止低调谦逊。斯通纳站在那里朝走廊看了好一阵子,直到她消失。接着他叹息一声,回到沃尔克还等待的教室。
沃尔克在那张桌子前没有挪动。他盯着斯通纳笑着,脸上带着一种顺服和傲慢兼有的奇怪表情。斯通纳在自己几分钟前腾空的椅子里坐下,好奇地打量着沃尔克。
“怎么了,先生?”沃尔克说。
“你想解释一下吗?”斯通纳平静地问。
沃尔克的圆脸掠过一副受到伤害的惊讶神色:“你是什么意思,先生?”
“沃尔克先生,请吧,”斯通纳疲惫地说,“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我们都疲倦了。你愿意对今天下午的表演解释一下吗?”
“我肯定,先生,没有故意冒犯的意思。”他摘掉眼镜,迅速擦了擦,接着他脸上那种赤裸裸的粗俗让斯通纳吃了一惊。“我说了,我的意见并不是针对个人。如果有被伤害的感觉,我很乐意向那位年轻女士解释——”
“沃尔克先生,”斯通纳说,“你知道,关键不是这个。”
“这位年轻女士向你抱怨过吗?”沃尔克问道。他把眼镜戴回去时,手指不停地抖着。戴好眼镜后,他的脸又做出生气的愁苦表情。“其实,先生,一个学生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伤害,这种责怪不应该——”
“沃尔克先生!”斯通纳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要失控。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与这位年轻女士毫无关系,或者跟我自己,跟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只跟你的表演有关。我还想等着听你做出个解释来呢。”
“这样的话,我恐怕完全不理解了,先生,除非……”
“除非什么,沃尔克先生?”
“除非这只是个不同意的问题,”沃尔克先生说,“我明白,自己的观点与你不合,可是我向来认为意见不同是很健康的事情。我以为你心胸开阔足够——”
“我不希望你回避问题。”斯通纳说。他的声音冷漠又平淡。“好吧,给你布置的研讨题目是什么?”
“你生气了。”沃尔克说。
“没错,我生气了。给你布置的研讨题目是什么?”
沃尔克开始生硬地正经和礼貌起来。“我的题目是‘古希腊历史主义与中世纪拉丁传统’,先生。”
“你什么时候完成这个报告的,沃尔克先生?”
“两天前,我跟你说过,差不多在两周前就完成了,可是我要通过内部图书馆借的一本书没有借到,直到——”
“沃尔克先生,如果你的报告是差不多两星期前完成的,你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报告完全建立在德里斯科尔小姐的报告之上,而且这个报告是上个星期刚做的?”
“我做了大量修改,先生,在最后时刻。”他的声音开始透出浓重的讽刺味儿。“我认为,这是可以的吧。而且我还不时地脱稿发挥。我注意到,别的学生也这样做,我想这个特权也同样会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