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第2/4页)
门:你对此确信无疑吗?相同的原因会导致相同的结果。如果古巴把苏联那一套制度(如单一政党、民主集中制、对人民实行铁腕统治的国家安全机关、由政府操纵的工会,等等)作为自己的样板,那么,你所说的那“更加公正、更加民主的社会制度”肯定会像在苏联那样受到非议。你难道没有这种顾虑?
加:问题是从什么角度进行分析,你们始终坚持“古巴是苏联的卫星”这种偏见,而我却不以为然。你只须跟菲德尔·卡斯特罗打一分钟交道,就会发现他不听任何人发号施令。我认为,二十多年以来,古巴革命一直处于危急状态,这要归咎于美国所持的不谅解和敌视态度,他们不能容忍在离佛罗里达九十海里的地方存在这样一个样板。不能责怪苏联,如果没有他们的援助(不管其动机和目的如何),就不会有今天的古巴革命。只要这种敌意不消除,古巴就只能处在危急状态之中,被迫进行自卫以谋取生存,被排除在它所处的历史、地理和文化区域之外。哪一天这一切都正常了,我们哪一天才能进行对话。
门:一九六八年苏联出兵捷克斯洛伐克,菲德尔·卡斯特罗也同意了(尽管有所保留),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加:众所周知,我已发表了抗议声明。如果再次发生类似事件,我仍将采取同样态度。我和菲德尔·卡斯特罗的立场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完全不存在什么巧合),他最后到底为苏联入侵进行了辩护,而我是永远不屑为之的。但是,他在他的演说里对人民民主的内部情势所做的分析,比我在我们刚才提到的那几篇文章里所持的观点还要尖锐、惊人得多。不管怎么说,拉丁美洲的命运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在匈牙利、波兰或捷克斯洛伐克决定,而只能在拉丁美洲决定。舍此之外,任何别的想法都是欧洲式的执念,关于这一点,你提出的一些有关政治的问题也不能幸免。
门:七十年代,古巴诗人埃韦尔托·帕迪亚被捕并发表其著名的自我批评之后,我和你的好几个朋友都对古巴政权保持距离,而你却没有。你没有在我们发起的抗议电报上签名,反倒回到古巴,跟菲德尔交上了朋友。是什么原因促使你采取了这种对古巴政权极为有利的立场?
加:因为我想掌握更加确切、更加直接的情况。政治上的成熟使我对现实采取了一种更为心平气和、更为耐心和更富人情味的谅解态度。
门:许多像你这样的拉丁美洲作家把社会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说成是一条充满希望的出路。难道你不认为这种“爷爷辈的社会主义”已经有点儿过时了吗?因为这种社会主义在今天已经不是什么慷慨的理想,而是一种不怎么吸引人的现实了(你承不承认?)。波兰发生那件事后,人们不再相信工人阶级在这些国家掌握着权力。在腐朽的资本主义和同样腐朽的“社会主义”(带引号的)之间,你是否看到我们这片大陆还有第三条出路?
加:我没想过什么第三条出路,我认为有许多出路,也许在美洲,包括美国在内,有多少国家就有多少条出路。我认为,我们必须寻找我们自己的解决办法,同时尽可能地充分借鉴别的大陆经过长期、曲折的斗争而获取的经验,但绝不能机械地照抄照搬,而我们一贯如此行事。最终,必然会发现一种适合自己的社会主义模式。
门:谈到别的可能性,那么请问:密特朗政府能在拉丁美洲起什么作用?
加:最近,在墨西哥举行的一次午宴上,密特朗总统问一群作家:“诸位对法国有何指望?”结果,就如何回答这一问题发生了争论,问题被导向谁是谁的主要敌人。在座的欧洲人异口同声地说,苏联是他们的主要敌人,他们肯定认为我们是想要对世界重新进行分配,就像人们过去在雅尔塔会议上所做的那样。但是我们拉丁美洲作家却说美国是我们的主要敌人。我最后是这样回答总统的问题的(你现在提的也是这个问题):“既然我们大家各自都有主要的敌人,那么我要说,我们拉丁美洲今天缺少的是主要的朋友,一个社会主义的法国当之无愧。”
门:你认为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那种民主有可能在第三世界实现吗?
加:发达国家的民主是它们自身发展的结果,而非相反。在拥有不同文化的其他国家(例如在拉丁美洲各国)生硬地强制推行这种民主的做法是机械的、不切实际的,这跟推行苏联的制度毫无二致。
门:那你认为民主只是富国特有的一种奢侈啰?你别忘了,民主能保护你为之斗争的人权……
加:我说的并不是原则,而是民主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