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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远不可肯定地说,维多利亚时代的人因为性生活不如我们频繁,就没有获得像我们那么强烈的性快感。他们深谙此道,于是选择了抑制、压抑和秘而不宣的准则,以维持快感的强烈性。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把他们视为隐私的东西拿给公众去想象,就已经比维多利亚时代,这里用的是该词的贬义,走得更远了,因为我们在破坏禁区的神秘、困难和光环的同时,也破坏了大部分快感。我们当然无法对快感程度的差别进行量度,但是要真量度起来,我们可能比不过维多利亚时代人。除此之外,他们的方法还赋予他们过剩精力。那神秘感,那两性之间的距离,当萨拉试图缩短这种距离的时候查尔斯深感忧虑,肯定会在其他每一个领域都产生出更大的力量,而且往往会表现得更为坦率。
扯远了,快要把玛丽给抛到脑后了,不过现在我想起来了,她很喜欢吃苹果。但她肯定不是一个清纯的农村里的处女,理由很简单,因为在她那个世纪,这两个修饰语是水火不相容的。造成这一现象的起因是不难找到的。
在每一个时代,大多数见证人和记者都属于受过良好教育的阶级,因此在整个历史发展进程中就产生了一种少数人歪曲现实的现象。我们认为维多利亚时代的人过分拘谨,坚持清教徒式的生活准则,而且还渐渐把这种观点扩大到维多利亚社会的一切阶级,其实那只是中产阶级对中产阶级精神特质的看法。狄更斯小说中的工人阶级人物个个都很滑稽可笑(或者很可怜),堪称举世无双的一系列怪人,但是如果我们要寻找客观的现实,我们必须到别的地方去找——查梅休③的著作,查各种委员会的报告等。最能反映这种客观现实的是他们生活中有关性方面的内容,而狄更斯(他自己就缺乏某种真实性)和其他一些与他齐名的作家却把这方面的内容全部略去。维多利亚时代英格兰农村的硬的事实——我觉得称之为软的事实更合适,不过名称并没有多大关系——是,当时比较纯朴的社会所谓的“尝后再买”(用我们现在的行话就叫婚前性交)是规则而不是例外。请听一位至今仍健在的夫人的见证吧。她出生于1883年,其父是托马斯·哈代的医生。
19世纪农场工人的生活和现在大不相同。例如,婚前怀孕在多塞特的农民中完全是正常的,等到肚子藏不住了才结婚……原因是工人工资低,每个家庭都需要保证有更多的人手去挣钱④。
写到此处,我感到进入了一片阴影之中,那是一位伟大小说家的阴影,他在我写及的英格兰这一地区享有盛誉。我们都记得,哈代是试图打开维多利亚时代中产阶级性生活潘多拉之盒的第一人,但是,并非最没有趣味的(当然也是最显得矛盾的)是,他却竭力保护自己和他父辈性生活的封条。当然,这在当时是,现在也仍然是,他不可剥夺的权利。但是文人的秘密能保守得如此完好的实属罕见——哈代的秘密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才被发现。这件事,以及我在这一章试图揭示的维多利亚时代英格兰农村的现实,回答了埃德蒙·戈斯的著名责问:“上帝究竟对哈代先生做了什么,他竟从韦塞克斯的耕地上起来对他的造物主挥舞拳头?”他同样也有理由可以问,阿特里德家族为什么竟然在迈锡尼朝天上挥舞铜拳。
现在还不是对埃格顿荒野旁的阴影进行深刻揭示的时候。已经确切知道的是,一八六七年,哈代二十岁,从伦敦学完建筑回到多塞特郡,深深地爱上了十六岁的表妹特里费纳,并且和她订了婚。可是五年之后,婚约莫名其妙地解除了。现在虽然还不能绝对证明,但事实似乎已经很清楚,原因是有人向哈代透露了家族中一段十分丑恶的隐情: 特里费纳不是他的表妹,而是他的私生的同父异母妹妹的私生女儿。哈代的许多诗歌对此均有所暗示:《小门旁》《她没有回头》《她的永生》⑤,还有许多别的诗。还有,他家族中母亲一方的几次私生行为已经得到证实。哈代本人是“婚后五个月”出生的。好心人有时坚持认为,他解除婚约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一个兴旺家族的年轻主人和一个贫寒的多塞特小女子婚配未免太勉强。一八七四年他的确攀了高枝,娶了一个感觉极端迟钝的拉维尼娅·吉福德。但是特里费纳这个年轻女人并非等闲之辈,她毕业于伦敦一所师范学院,成绩优异,排名第五,二十岁就在普利茅斯的一所学校当上了校长。我们很难不接受这样一种判断: 可怕的家族秘密是迫使他们分手的真正原因。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件幸事,因为从未有过一位英国天才如此献身于缪斯女神,如此单凭唯一的灵感源泉进行写作。它给我们带来了他最伟大的爱情感伤怀旧诗。它给我们带来了休·布赖德黑德和苔丝,她们在精神上完全是特里费纳的化身。从哈代自己写的序言中,人们可以看出,《无名的裘德》不言而喻是献给她的,“写作计划是一八九○年订的……有些情节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死而想起来的……”特里费纳后来和另一个男人结婚,死于一八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