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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要解释也很简单。它距莱姆镇最近,人们到那里去,不会被人注意。那地方在法律上有一段长长的、模糊不清的、引发争议的历史。在圈地行动出现之前,人们一贯视之为公共土地。后来它受到侵占,奶牛场所占地块本来就是它的一部分,所以这地方今天被叫作“奶牛场”。安德克利夫后面有一个豪门绅士悄悄地搞了一次“吞并土地”,历史上这种情况不乏其例,是得到社会上同伙们的支持的。然而,因为那绅士后来竟然决心要在安德克利夫建一座私家植物园,莱姆镇比较有共和意识的公民拿起了武器反抗——如果斧头也是武器的话。于是只好诉诸法律,随后达成妥协:人们有权到那儿去,稀有树木终得保全,但是土地不再是公有的了。

但是,当地仍有一种看法,认为韦尔康芒斯是公共财产。非法捕猎者偷偷摸摸地到这里来打野鸡野兔比到别的地方更少顾忌。有一天,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人们发现,有一帮吉卜赛人竟然已经在那里的一处隐蔽山谷里安营扎寨,没有人知道已经有多长时间了。这些流浪者很快就被赶走了,但是他们的出现给人们留下了记忆,而且几乎与此同时,附近一个村庄有一名儿童失踪,这就更增加了事情的复杂性。大家一致认为,小女孩是被吉卜赛人掳去了,还把她与兔肉一起炖了吃,骨头则埋掉了。吉卜赛人不是英国人,因此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食人生番。

但是,人们对韦尔康芒斯的最严重指控还与更加丑恶的行为有关:有一条马车道通往奶牛场和更远的公共林地,那小路虽未曾正式命名,但乡下人实际上都称之为情人小路。每年夏天,它都引来许多成双成对的情侣。他们往往以到奶牛场去喝碗牛奶为借口,回来时纷纷沿着许多迷人的小径,进入蕨草丛和山楂林等幽静隐蔽所在。

这个流脓的疮已经够糟的了,但仍有些邪恶更甚于此。自洪荒时代起,这里就有一种传统(比莎士比亚古老得多):每逢仲夏之夜,年轻人便带上提灯、一个小提琴手和一两桶苹果酒,到森林深处一片叫“笨驴草地”的草坪上,跳舞庆祝夏至时刻的到来。有人说,半夜过后,喝酒喝得东倒西歪的人比跳舞的还多。观念更严肃的人则声称,喝醉的和跳舞的都不多,但是干另一种事情的人倒很多。

只是到了最近,科学农业兴起,爆发多发性黏液瘤病,我们才永远失去了这片绿地。但是,那种不良传统本身早已随着不良性道德观念的被丢弃而销声匿迹了。从那时起,多少年来,仲夏之夜在“笨驴草地”上打滚的就只有小狐狸和幼獾了。但是在一八六七年,情况可不是这样。

仅在一年之前,由波尔坦尼太太挂帅的一个妇女委员会,曾敦促市政当局在马车道上设门、筑围栏,把它封闭起来。但是更加民主的呼声占了上风。公众通行权不容侵犯。更有甚者,市政务会中竟有几个令人讨厌的酒色之徒口出狂言,说什么到奶牛场去散步是一种无害的娱乐,“笨驴草地”舞会不过是一年一度的狂欢。但是,只要镇上德高望重的长者说一句,某男或某女是“韦尔康芒斯之徒”,就可以让他们背一辈子黑锅。从此,男的便是色狼,女的便是婊子。

就在费尔利太太以高尚的姿态让自己履行了职责的那一天傍晚,萨拉刚从外面散步回来,波尔坦尼太太就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她了。我说的是“等候”,其实用“准备接受晋见”还更恰当。萨拉来到波尔坦尼太太的私人客厅,准备开始给她读《圣经》时,发现气氛异常,仿佛面对着一门大炮的炮口。很显然,波尔坦尼太太随时可能斥责她,而且会喉咙响得震耳欲聋。

萨拉朝房间角落里的读经台走去。在非读经时间,大开本的“家用”《圣经》就摆在读经台上。这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家用《圣经》,而是一本经过虔诚阉割的《圣经》,其中一些莫名其妙的低级趣味东西(例如雅歌)被删去了。她发现气氛很不对头。

“出什么事了吗,波尔坦尼太太?”

“十恶不赦的事,”女修道院院长说,“有人向我报告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跟我有关系吗?”

“我真不该听那医生的话。我应该凭常识判断是非。”

“我做错什么啦?”

“我认为你一点也不疯。你是一个狡猾、邪恶的女人。你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很清楚。”

“我可以对着《圣经》发誓——”

可是波尔坦尼太太对她怒目而视。“你没有资格这样做!这是亵渎。”

萨拉走上前去,站在女主人面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指责我。”波尔坦尼太太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