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歌手贾米拉(第10/11页)

但英俊的穆塔西姆的悲剧不过是我们故事当中的一个次要情节。因为这会儿只剩下萨里姆同他妹妹两个人,他妹妹被方才的说话声惊醒了,便问道:“萨里姆,出了什么事啦?”

萨里姆走到妹妹床前,去握她的手,那张羊皮纸贴在她的皮肤上。萨里姆在月光和荡漾着情欲的微风的作用下开了口,只有到这时他抛弃了所有关于圣洁的观念,告诉他张口结舌的妹妹说他爱她。

一阵静默,接着她大叫起来:“噢,不,你怎么能够——”但羊皮纸的魔力在同她对爱情的憎恨较量着。因此尽管她身体像个摔跤手那样绷紧抽搐起来,她还是听他说这其中并不存在有违人伦的地方,他把这事想过了。归根到底,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兄妹,他血管里流的血同她的完全不同。在那个疯狂的夜晚的微风中,他试图解开就连玛丽·佩雷拉的坦白也没能成功解开的所有的结。但就在他说话时他都能感到他的话是多么的空洞无力,他意识到尽管他说的话的确不假,但还有其他的事实,这些事实变得更加重要,因为时间使它们具有了约束力。虽然没有必要感到羞耻和害怕,他还是看见这两种情感出现在她额头上,从她的皮肤上也嗅到了它们,更加糟糕的是,他能够在自己的身上里里外外感受到它们,嗅到它们的存在。因此,最后连英俊的穆塔西姆的有魔力的羊皮纸也无力使萨里姆·西奈和歌手贾米拉走到一起,他耷拉着脑袋走出她的房间,而她呢睁着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的眼睛目送他出去。等到这一符咒的魔力完全消失时,她狠狠地进行了报复。就在他走出房间时,宫中走廊里传来了新订婚的公主的尖叫声,她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新婚之夜自己的合欢床上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淌满了臭烘烘的黄色液体。在这之后她打听了一下,弄清楚梦中见到的其实确有其事,于是她决定只要扎法尔还活一天,她再不让自己发育成熟,这样她可以待在宫中自己的房间里,免得受罪去闻他那毛病的臭气。

第二天一早,联合反对党的两个坏蛋醒来,发觉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但在他们穿戴整齐,打开房门时,却发现有两个彪形大汉式的巴基斯坦士兵不出一声地站在门口,将枪交叉着拦住去路。坏蛋又是叫喊又是甜言蜜语地说好话,但两个士兵一动不动,直到选举结束,他们才静静地走掉了。两个坏蛋去找领主,发现他正在自己珍奇的玫瑰园里。他俩挥舞胳膊,高声嚷嚷,抗议说这是对正义的嘲弄,是大选举中的舞弊行为,还提到这是阴谋诡计。但领主只是向他们介绍了十三个新品种的吉夫玫瑰,都是他自己通过杂交培育的。他们还是怒气冲冲地叫嚷,说什么“民主死掉了呀”“独裁专制呀”等等,嚷个不停——最后他温文尔雅地微笑着开了口,他说:“朋友们,昨天我女儿同扎法尔·佐勒非卡尔订了婚。我希望,我另一个女儿很快就会嫁给我们总统的亲生儿子。你们想想看,在吉夫即使有一张选票反对我未来的亲家,那对我、对我家,会是多么丢脸、多么可耻呀!朋友们,我这个人最看重的是面子,所以待在我家吃吧,喝吧,不过不要向我讨我不能给的东西。”

“我们大家都幸福地生活着……”无论如何,即使没有童话故事结尾这句套话,我的故事的结尾确实也很离奇。因为等基本民主的代表选举好了以后,各种报纸——《人民报》《黎明报》《巴基斯坦时报》一致宣布总统的穆斯林联盟对国母的联合反对党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因此这证明只有我在拿事实来变戏法时最最糟糕。在一个真理是按照上面的意思决定的国家里,现实确实不再存在了,因此除去上面规定不行的之外,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可能这就是我在印度度过的童年时代和在巴基斯坦度过的青春期的不同之处吧——在前者之中,我被无穷无尽的不同现实包围着,而在后者里面呢,我在同样是无穷无尽的虚伪、幻象和谎言之中随波逐流。

一只小鸟在我耳边轻声说:“公平些呀!无论哪个人,无论哪个国家,都有虚伪之处。”我接受这一批评。我知道,我知道。多年之后,那个寡妇也知道。而对贾米拉来说,被时间、被习惯、被外婆的命令、被缺乏想象力、被父亲的默许等等确认而合法化的事情结果要比她知道的事实更加可信。

[1] “伊斯兰”原系阿拉伯文,意思是“顺服”。

[2] 印沙安拉(Inshallah),穆斯林的祝福语,意为“如安拉允许的话”或“如蒙天佑”。

[3] 倭马亚王朝(Umayyad或Omayyad),公元七世纪和八世纪定都大马士革的穆斯林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