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9(第3/4页)
“我明白您的意思。”伯特莱夫说,“我也了解那种实验中心,尽管我从来没有在里面作为化验员工作,却总是作为试验品。战争爆发时,我正在德国。是那个我当时热恋的女人向盖世太保告发了我。他们前来找她,把我的一张照片给她看,照片上我正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这使她很伤心,您知道,爱情常常带有仇恨的特性。我带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进了监狱,好像我是被爱情给引进去的。我落入盖世太保的魔掌中,并且我得知,事实上,这是一个被爱得太深的男人的特权,这一切难道还不精彩吗?”
雅库布答道:“如果说,在人的身上,我总是发现某种让我深深厌恶的东西,那是因为我看到了,他们的残忍,他们的卑鄙,还有他们的愚蠢,往往披上了感伤情怀的外衣。她打发您去送死,她经历了一种被伤害的爱情的成功报复。因一个平凡而善良的女人的关系,您走上断头台,您在心里还以为,自己在一出莎士比亚可能为您而写的悲剧中扮演着一个角色。”
“战争结束后,她痛哭流涕地来找我,”伯特莱夫继续讲道,仿佛没有听到雅库布的插话,“我对她说:‘请不必担心,伯特莱夫决不会报复。’”
“您知道,”雅库布说,“我常常想到希律王。您一定知道这故事。人们都说,当希律王得知犹太人的未来之王刚刚降生于世时,他下令屠杀所有的新生儿,生怕失去自己的宝座。从我个人来说,我以另外的方式想象着希律王,尽管我心里很清楚,那只是一种想象的游戏。依我看来,希律是一个有教养的、睿智的、非常慷慨的国王,曾长期地在政治实验室中工作,已经学会了认识生活与人。他明白,人是不应该被创造出来的。此外,他的怀疑也不是那么不合时宜,那么该遭指责的。我甚至还敢说,救世主也对人有过怀疑,也曾设想过要毁灭他的创造的这一部分。”
“是的,”伯特莱夫表示同意,“摩西在《创世记》的第六章谈到了这点:我要从地面上消灭我造的人类,因为我后悔造了他们。”
“这兴许只是救世主在他某个软弱的时刻说的话,当时,他终于同意挪亚坐在他的方舟中逃难,以便人类的历史得以重新开始。我们是不是能确信,上帝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一软弱?只不过,无论他后悔过还是没后悔过,他对此已经无能为力了。上帝不能没完没了地改变自己的决定,而让自己显得滑稽可笑。但是,如若真的是他在希律王的脑子里播下了这一念头呢?这一可能性能够排除吗?”
伯特莱夫耸了耸肩膀,什么都没说。
“希律是国王。他并不仅仅对自己一个人负责。他不能像我这样对自己说:让别人随心所欲地做他们喜欢做的事好了,反正我拒绝生育。希律是国王,他知道,他作决定的时候不应该只想到自己一个人,他还应该想到其他人,他是以整个人类的名义作出决定,人永远不再繁育了。正是这样,对新生儿的屠杀开始了,他的动机并不像传说中所显示的那么邪恶。希律受到了最崇高愿望的鼓舞:最终地把世界从人类的掌握中解放出来。”
“您对希律的解释令我非常高兴,”伯特莱夫说,“它是那么的令我高兴,以至于从今天起,我就要跟您一样来解释对无辜者的屠杀了。但是,不要忘了,就在希律王决定人类不再生存下去的那一时刻,一个逃过了他的屠刀的小男孩降生在伯利恒。后来,这个孩子长大了,他对人们说,只要有一件事,生命就足以值得去经历:这件惟一的事,就是人们的彼此相爱。希律无疑更有教养,更有经验。耶稣当然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对生命懂得并不太多。他的一切教导,兴许只能由他的年轻无知、他的不谙世事来解释。如果您愿意的话,不妨说,由他的天真幼稚。然而,他掌握着真理。”
“真理?谁证实了这一真理?”雅库布激动地说。
“没有人,”伯特莱夫说,“没有人证实过,也将不会有人来证实。耶稣是那么地喜爱他的天父,他不会承认他的作品是不好的。他是由爱得出这一结论的,而根本不是由理性。正因为如此,对他跟希律之间的争论,只有我们的心灵才能作出裁决。我们值不值得做一次人呢?我自己对这个问题拿不出任何证据,但是,对耶稣来说,我相信是的。”说完这句话,他微笑着转向斯克雷塔大夫:“所以,我让我妻子来这里,接受一次在斯克雷塔大夫主持下的治疗,在我看来,他就是耶稣的神圣门徒之一,因为他知道怎么创造奇迹,怎么唤醒女人们麻木不仁的腹中的生命。我为他的健康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