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9/9页)

当他踏上我们遇见他的旅途时,他正好二十三岁。其时他已在但泽[4]综合技术学院读完了四个学期,接下来的四个学期他是在布伦瑞克和卡尔斯鲁厄的技术大学度过的;前不久,他虽无辉煌的成绩和乐队的伴奏,却也体面地离开了第一阶段总考的考场,正准备去通德尔—威尔姆斯公司当见习工程师,在船台上接受实际的训练。就在这节骨眼上,他的道路突然来了下面的转折。

为了参加总考,他狠拼了一阵子,回到家来仍然无精打采,这与他的身份太不相称。海德金特大夫见他一次就骂一次,要求他去换换空气,而且得彻底地换。去诺德尼岛或者浮尔岛上的威克浴场,大夫说,这次已不能解决问题;要问他嘛,汉斯·卡斯托普在上船台之前就该进山里去住几个星期。

这倒挺好,迪纳倍尔参议对他的外侄孙和被监护人说,只不过今年夏天他们俩得各奔东西,因为他,迪纳倍尔参议,是八匹马也拉不到山上去的。那地方不适合他,他需要适当的气压,否则就会发生意外。汉斯·卡斯托普嘛,请自个儿高高兴兴地进山去,并且顺便看看约阿希姆·齐姆逊。

这样建议理所当然。因为约阿希姆·齐姆逊真的病了——不像汉斯·卡斯托普,而是确实病得很厉害,甚至曾经发生过一次大的恐慌。老早老早,他就经常容易感冒发烧,有一天还实实在在咳了血,于是乎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达沃斯山上;令他最最遗憾和苦闷的是,他正处在快实现自己心愿的节骨眼上。有好几个学期,他不得不遵从家里人的意见开始攻读法律;但他终究还是抗拒不了内心的渴求,还是改弦易辙,报名去当候补军官,而且也已被录取了。可他眼下却滞留在“山庄”国际疗养院里——主任医师是宫廷顾问贝伦斯博士,正如他在明信片上一再写的,真是无聊得要命。要是汉斯·卡斯托普在去通德尔—威尔姆斯公司就职之前愿为他略尽微力,那最好也上山来,在这儿陪一陪自己可怜的表哥——这对双方都是再美不过了。

时值盛夏,他下定了作这次旅行的决心。那已是七月里最后的日子。

他动身时打算在山上呆三个星期。


[1] 在德语里,祖父之前加一前缀Ur—即表示曾祖父,辈分再往上,前边加的Ur—相应递增。中文没有与Ur—字相当的词,现勉强译作“曾”。

[2] 托尔瓦德逊(1768—1844),丹麦雕塑家。

[3] 德国一种重自然科学和现代语言的中学。

[4] 今为波兰境内的格但斯克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