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旅程,一个旅人(第3/7页)
“真的?”马锐歪着头问。
“真的。”马林生说,“当年你奶奶也是这么管我的,你想想我能不理解你吗?感同身受啊!”
“那时候我也是一堆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好还得挨揍。爸可是没动过你一手指头吧。”马林生说,“你爷爷奶奶那个年代可没如今这么文明,说打就打,有一回我数学考了个不及格,你爷爷把我吊在暖气管子上拿皮带抽,那个疼啊,整整一个礼拜我都是站着上的课,屁股都不敢挨凳子!”
“那……”马锐问,“同学不笑话你吗?”
“谁笑话谁啊!”马林生端着烟缸递到马锐身前。马锐掐灭了烟,马林生又说,“班里又不是就我一个人站着上课,至少四五个都戳着,哈哈,全是被爹娘打了屁股的!”
里屋的江海燕听到客厅里的阵阵笑声,马林生的闷笑、马锐的脆笑。她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酸楚地想:哼,恶人都让我做了,你们倒挺乐呵。
马林生回到卧室时已过了十一点,江海燕问:“你跟儿子谈得怎么样?他还出走吗?”
“走。”马林生俯身在江海燕脸上亲了一口,“干吗不让他走?儿子已经是成年人了,咱们做父母的不该干涉他。再说了,让他出去走走也没什么不好。”
“你倒是放心,”江海燕重重地翻了个身,“儿子可是我的心肝,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你看你又要哭是吧,”马林生说,“能出什么事啊,他又不是小孩了,过马路还得牵着。我跟你说,你的教育方法确实有问题,你不能总关着他,该放飞的时候得放飞。”
“放飞?”江海燕说,“他可还是个孩子,万一遇到抢劫的怎么办?万一碰到坏女人怎么办?万一加入黑社会怎么办?”
“女人见识。”马林生说,“哪有那么多万一,他要自由你就给他自由,等你给了他自由,他就知道自由是有代价的了,到那时候自然会回来,乖乖地还在你这老母鸡的翅膀下幸福、安全地成长。”
江海燕:“可我还是担心……”
“担心个屁,我跟你说……”
睡到上午十点马锐才醒来,又赖了一会儿床,起身拉开百叶窗。窗外的石板路在太阳的照射下像一道流淌着水银的河,马锐又拉下百叶窗,让屋子暗下来。转身进洗手间洗漱,收拾完毕后他推开父母卧室的门,没人。他走下楼,茶几上有一张字条,是马林生的笔迹,上面写着:
“儿子,行李都给你准备好了,别忘了带上钱和信用卡,另,身份证在钱包里。爸爸妈妈祝你玩得开心,等你回来。父字。”
外面阳光刺眼,热浪滚滚,马锐刚走到阳光下就出了一身汗,干爽的身子瞬间变得黏黏糊糊。马锐伸了个懒腰,两手像翅膀一样张开,摆了个《肖申克的救赎》中安迪的姿势。这样似乎还不过瘾,他正想像华莱士那样大喊一声,突然一股来源不明的温热液体自高空而下坠落在他的鼻尖上,还有几滴飞溅到他嘴里。马锐赶忙“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口水,倒是没什么异味,可他想到那很可能是蝉的尿液,于是又干呕了两下。
马锐拦了辆出租车,告诉“的哥”去火车站。车里冷气充足,马锐的汗尽数消退,心情又愉悦起来,想到即将开始的第一次远足,有些兴奋难抑。他想跟“的哥”说这是他第一次远行,并且是独自一人,对,重要的是独自一人。不过这位秃头出租车司机一脸沉郁,始终保持沉默,所以马锐也没有开口。独享这快乐也挺好的。他索性打消了与“的哥”分享的念头,掏出MP3听歌儿。
二十分钟后,车停了。马锐付了账,秃头“的哥”告诉他后备箱已经打开了,让他自己去拿行李。马锐下车走到车尾,掀了掀,没动静。
“嗨,师傅,后备箱没开!”
这时,出租车放屁一般喷出一股尾气,一溜烟儿地跑了。等马锐反应过来想去追的时候,出租车已经踪影皆无。他觉得一阵眩晕,心跳也快了起来,掏出手机想报警,却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打票,更别提记车号了。“操你妈!你他妈的不得好死!”脏话破口而出,把身边经过的两个农民工模样的人吓了一跳。马锐自己也有点儿惊讶,他倒不是没骂过街,可那大多是在心里,这么声势浩大地破口大骂,好像还是头一回。
衣服在旅行箱里,现在已经属于那个不得好死的秃头了。好在马锐还有个双肩包,里面有钱、信用卡和身份证,这三样东西可以保证他继续这次旅行。
售票厅里排着几列长队,这些队伍有个特点,尾部无一例外的纤细,顶在售票窗口的队首则臃肿很多。马锐知道,那是些加塞儿的人,这些人大都身躯庞大,肌肉隆起,裸露的皮肤上有狼头、虎头或者其他什么头的刺青,这些特征是他们能够加在别人身前先买到票的资本。马锐也想加塞儿,他想那一定是件很刺激的事,可是他没有庞大的身躯、隆起的肌肉以及刺青,只好老老实实地排队。马锐随着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每挪动一步,挤入他鼻子里的味道就更浓郁了一些,那是一种汗味、狐臭味、劣质香水味、油腻的头皮味和方便面调料混合的味道。马锐使劲做了几次吞咽动作才把欲呕的感觉压了下去。我家厕所都比这儿的味好闻一百倍,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