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9/46页)

“督办想了一阵子,一脸十分惊呆的样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泰德·海恩?’他说,在靠背椅里坐直身子,‘我就是第三代!’

“是这样!别见怪,督办先生,这只不过是一种不可信的传言!’这个干瘦的泰德·海恩以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凝视着这位年老官员。

“但督办毫不在乎地说:‘您不应该听信那些老太婆的诸如此类的蠢话,泰德·海恩。您不了解我的女儿,和我相比,她不知要聪明多少倍呢!我只想说,您的豪克除了在地里干活,还要在我的这间屋子里写写算算,干什么都给工钱,他不会吃亏的!’

“‘是的,是的,督办先生,他会这样做的。您完全正确!’老海恩说,然后就要求在雇工契约方面再给几项优惠,这些他儿子头天晚上是没想到的。他提出,豪克除了工钱以外每年秋天还可以得到一件亚麻布衬衫,八双毛袜子。他自己还希望春天时豪克能有八天帮他干活,诸如此类的还有一些要求。而督办则对一切都有求必应,他觉得,豪克·海恩是合适的小长工。

“‘喏,上帝保佑你,孩子,’他们刚刚离开那所房子,老人说,‘他会使你懂得人情世故的!’

“但豪克平心静气地答道:‘您尽管放心,父亲。一切都会成功的。’

“豪克果然干得很好。他在这个家里待的时间越久,他对这世界,或者说他对这世界于他有什么意义,就了解得更清楚。越少有高明的见解帮助他,而让他越多地依靠自己的力量,他就会懂得越多——不管什么事,他向来都是独立解决的。这个家里当然也有一个人对他看不上眼,这就是工头奥勒·佩特斯,他是一个精明的工人,一个能说会道的家伙。在奥勒看来,从前的那个懒惰、愚蠢而结实的小雇工要好得多,他能放心地把一桶燕麦放到那个小雇工的背上去,他还能随心所欲地把那小雇工赶来赶去。对这个更沉着的但智力远远超过他的豪克,他的这些招子就行不通了,他总是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注视他。尽管如此,他还是成心挑一些对豪克未长成的身体有危险的活儿给豪克干。当工头说:‘你应该看看胖子尼斯怎么干活!’他就使尽全身力气去干,虽然很费劲,却也把活儿干完了。豪克很走运,总有艾尔克或者通过她父亲巧妙地为他解围。可能有人会问,究竟是什么把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连在一起?也许因为他们俩都是天生的算术高手吧,也许是因为那姑娘不忍心眼看着她的同伴毁在粗活里。

“到了冬天,这时圣马丁节已过,各种各样的坝防账目都送来审核了,工头和小长工之间的冲突也没有转机。

“那是五月的一个夜晚,但出现了十一月的天气,从屋子里就能听见外面堤坝后波涛澎湃震耳欲聋的声音。‘嗨,豪克,’主人说,‘进来,你可以试一试,看你会不会算账!’

“‘我的东家,’豪克回答——因为这里人们都这样称呼他们的主人,‘我正要喂小牛呢!’

“‘艾尔克!’督办高声喊道,‘你在哪儿,艾尔克!到奥勒那儿去,告诉他,小牛由他喂,豪克要算账!’

“艾尔克跑到牲口棚里,向工头传达父亲的吩咐,他正在忙着把一天所用的马辔头挂在原来的位置上。

“奥勒·佩特斯用小勒辔打了一下他身旁的那根柱子,好像他想把它折断似的:‘让这个该死的录事小工见鬼去吧!’

“她再次关上牲口棚的门之前,听到了这句话。

“‘怎么?’当她走进房间,老父亲问。

“‘奥勒已经在办了,’女儿说,她轻轻地咬着嘴唇,坐在豪克对面一张粗制的木椅上,那些椅子都是冬天的晚上当地人在家里制作的。她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只带红色飞鸟图案的白袜继续织,上边的长腿飞禽可能是苍鹭和鹳。豪克坐在她对面埋头计算,督办本人一动不动地卧在自己的靠背椅里,昏昏欲睡地斜眼瞅着豪克的羽毛笔,如同一向在督办家中一样,桌子上燃着两支牛油蜡烛。在那两扇带铅框的窗户前边,百叶窗是从外面附加上去,从里面用螺栓拧紧的——风想怎么呼号就怎么呼号好了。豪克不时停下工作,抬头看看那飞鸟图案的袜子,或是瞧瞧那女孩瘦削的安静的脸。

“这时从靠背椅里突然发出一阵很响的鼾声,于是在两个年轻人之间便有目光和微笑飞来飞去,随后又渐渐恢复平静的呼吸。他们可以闲聊一会儿了,但豪克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