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42/46页)
“孩子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这只海鸥今年和去年都没有去作它的冬季旅行。父亲压根儿就没听见她问什么,母亲于是把孩子抱起来。‘你的克劳斯在谷仓里,’她说,‘它待在那儿暖和。’
“‘为什么?’维恩科问,‘这样好吗?’
“‘是的,这样好。’
“这位一家之长还站在窗前。‘时间不会很长,艾尔克!’他说,‘叫一个女仆来,暴风雨要压坏我们的窗玻璃了,把护窗板都拧上去!’
“听了女主人的吩咐,一个女仆跑了出去,从房间里就看见了她的两层裙子都被刮起来在风中飘来摆去。但当她刚刚卸下铁扣搭,忽然来了一股狂风把窗板从她手里刮走,那窗板对着窗户甩了过去,几块被砸碎的玻璃飞进小房间,一支蜡烛冒着烟熄灭了。豪克不得不亲自出去帮忙,费了很大的劲才一个一个地把窗板安上去。当他们要回到屋子里来打开门的时候,一股狂风吹进来,刮得壁橱里的玻璃杯和银器皿叮当乱响。房子上面,他们的头顶上,横梁颤动不停,嘎嘎作响,好像暴风想要把屋顶从四壁上揭开似的。但豪克没有回到房间里来,艾尔克听到他穿过打谷场向牲口棚走去。‘白马!牵马来,约翰!赶快!’她听见他这样喊。随后,他又回到屋里来,头发是乱蓬蓬的,但那双灰眼睛却闪着光。‘风向变了!’他高声说,‘变成西北风了,这是半个朔望潮啊!不是风——这样的暴风我们还没有经历过!’
“艾尔克的脸色变得惨白:‘你非要出去不可吗?’
“他抓起她的双手,痉挛地紧紧攥住不放:‘我必须去,艾尔克。’
“她慢慢地抬起她的黑眼睛看着他,于是他们彼此对视了几秒钟,好像这是永别。‘是的,豪克,’妻子说,‘我知道得很清楚,你必须去!’
“这时,那匹马正在外面大门口小跑呢。她搂住他的脖子,有那么一刹那,好像她能不放他走,但那也只是一刹那。‘这是我们的奋斗!’豪克说,‘你们在这儿是安全的,还没有一次洪水升到这所房子旁边来。祈祷上帝吧,他也与我同在!’
“豪克披上他的大衣,艾尔克拿来一条围巾,细心地围在他的脖子上。她本想说句话,但她的嘴唇直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马在外边嘶鸣,听起来就像喇叭声钻进这暴风雨的狂吼中来。艾尔克随着她丈夫走出去;那老梣树咔啦咔啦地响个不停,好像就要倾倒在地似的。‘上马吧,老爷!’那雇工高声说,‘白马像要疯了似的,缰绳都快要挣断了。’豪克用双臂搂住他的妻子:‘太阳一升起我就回来!’
“他翻身上了马,那牲口把前蹄举得老高,然后就像一匹军马投入战斗一般,带着它的骑者从高坡上冲了下去,钻进夜色和暴风雨的轰鸣中。‘爸爸,我的爸爸!’从他背后传来孩子的凄惨的喊声,‘我亲爱的爸爸!’
“维恩科在黑暗中跟在飞奔而去的人身后跑去。但她只跑了一百来步,就绊在一个小土堆上摔倒了。
“雇工伊文·约翰斯把那个哭喊着的孩子领到她母亲身边。她正靠在那棵老梣树的树干上,树枝在她头顶上随风不停地抽打。丈夫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了,她还心里空荡荡地呆呆地凝视着那夜色。只要暴风雨的轰鸣和远处传来的大海的怒吼停息那么一刹那,她就吓得心里一颤,现在她总觉得,好像一切都在企图损害他,如果一切都静默下来,就是他被抓了。她的膝盖在颤抖,暴风吹散她的头发,像攥在手里任意拨弄似的。‘孩子在这儿,夫人!’约翰斯冲她喊道,‘抱紧她!’说着把小家伙塞到她母亲的怀里。
“‘孩子?我把你给忘了,维恩科!’她高声说,‘上帝饶恕我。’然后她让孩子贴紧她的胸脯,尽其母爱所能地抱紧她,跟她一起跪下来:‘主啊,你——我的耶稣,别让我们成为孤儿寡母呀!佑护他吧,哦,敬爱的上帝!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了解他!’暴风雨并没有停息,轰轰隆隆的声音惊天动地,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在这地动山摇的轰响里走向毁灭。
“‘进屋吧,夫人!’约翰斯说,‘来吧!’他扶起她们,领着两人进了房子,走进房间。
“豪克·海恩督办骑着他的白马赶往大坝。小路十分泥泞,因为前几天下了大雨,被浸湿的黏土虽然抓不住马蹄,但下边似乎还有一层夏日晒干的坚实的土地。天上的云在飞,活像一次野蛮的狩猎;下面是广阔的人造低地,犹如一片显而易见的、充满惶恐不安的黑影的荒野。从堤坝后边的海上越来越响地传来沉闷的怒吼声,好像这狂涛恶浪要把万物吞噬下去。‘往前走,白马!’豪克喊道,‘我们现在走的是最坏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