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四章(第9/9页)

小马克现在像羊,绝对是像羊一样,哆哆嗦嗦地说:“意大利人有个谚语……树枝盖屋顶,医生来不停……我自己同意这种说法……当然,是从原则上……”

好啦,就是这个了!西尔维娅威胁要把格罗比的大树砍倒。只是威胁要求而已。但是那已经足够让可怜的克里斯托弗痛苦了。谁都不能砍了格罗比的大树。但是一想到那棵树现在由对它毫无感情的人管理就足够把克里斯托弗逼疯了——年复一年都是这样。

“德·布雷·帕佩夫人,”那个男孩磕磕巴巴地说,“非常热切地想要把这棵树……我原则上同意……我妈妈希望你能看到——哦,在现代——一幢宅邸几乎是租不出去的,如果……所以,她让德·布雷·帕佩夫人……她没有足够的勇气,虽然她发誓她有……”

他继续磕磕巴巴地说着。然后,他一惊,停住了,脸红透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提金斯先生……马克先生……嗨……哈!”

一个小个子女人,全身都穿白色,白色马裤、白色外套、白色宽边毡帽,正从一匹前额上有白色星星斑纹的高大的枣红马上下来——一匹长着大鼻孔和聪明脑袋的枣红马。她很明显是在朝男孩挥手,然后抚摸着那匹马的鼻头。很明显是在朝那个男孩……因为很明显老马克是不可能认识一个会发出“嗨,哈!”这样的声音来吸引他注意力的女人的。

菲特尔沃思伯爵,戴着顶方方的硬帽,骑在一匹高大的脑袋像棺材一样的灰色条纹马上。他留着一副短短的蓬松的唇髭,像笠贝[165]一样紧紧地坐在马上。他朝马克的方向挥了挥他的马鞭,然后继续和站在他马镫旁边的冈宁说话。那匹棺材脑袋的马一惊,朝前一动又往后退了一英尺左右。一阵狂野的从铜管中发出的尖锐声音惊到了它。现在,那个男孩的脸越来越红,而且随着他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像克里斯托弗在该死的那天的样子……胳膊下夹着件家具的克里斯托弗,在玛丽·莱奥尼的房间里,站在床尾,眼睛鼓出来。

马克痛苦地暗自咒骂了一声。他讨厌回忆起那一天。现在,这个男孩还有克兰普家的小孩子们从他们当号手的哥哥那里弄来的该死的军号又把那天塞回了他该死的脑海里。号声继续着。一阵一阵的。一个孩子吹两下,然后另一个继续。明显最后是克兰普家的大儿子接了过来。号声响起……嗒……嗒……嗒……嗒……嘀……嗒——嗒——嘀……嗒……《最后一岗》。去他妈该死的《最后一岗》……好吧,敏感的克里斯托弗,就像那一天马克预料到的一样,把他自己陷进了一团他妈的该死的麻烦里,同时还有个喝醉了的王八蛋在窗下吹《最后一岗》……马克的意思是那天号声还在响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一切。他憎恨那个军号让他想起了一切。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憎恨它。他甚至不能想到他会骂脏话,哪怕是对自己说的。他一定是无比激动了。因为那个该死的声音他妈的无比激动了。它就像场灾难一样降临在那天。他看到了那一天玛丽·莱奥尼房间的每一个细节。在大理石的壁炉台上,在一幅巨大的西斯廷圣母的版画下面,夜灯上温着一个喂食杯,里面装的是玛丽·莱奥尼给他热着的糊糊……也许这是他最后吃过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