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四章(第5/9页)

然而,他知道关于女人的一切,对此他很有信心。这就是说,在和人聊天或者传闲话的过程中,当听到别人描述或者评论女人的行为的时候,他总是可以找出一个让他满意的、足以解释这些行为的动机,要不就是能够让他准确地预见那些事情未来的走向。不用说,二十年来一直听玛丽·莱奥尼那些永不停歇但是从来不会让人厌烦的言论也算是种增长见闻的教育。

他对他和她的关系无比满意——这是想到提金斯家的时候唯一能让人觉得无比满意的事情。克里斯托弗的瓦伦汀是个不错的漂亮姑娘,脑袋也该死地好用。但是克里斯托弗和她的关系给他自己带来这么大一团麻烦,除了那个姑娘之外,这是个挺糟糕的选择。男人的职责就是找一个既不会烦他又不会招来别的烦心事的女人。嗯,克里斯托弗选了两个——看看他结果如何!

他自己从第一分钟开始就完全没犯过错。他第一次见到玛丽·莱奥尼是在考文垂花园[155]的舞台上。他去考文垂花园是为了陪他的继母,他父亲的第二任妻子——那个软弱的女人。一个脸红扑扑、温柔的、真是圣徒一样的人。她在格罗比周围就被人当作圣人。当然,是英国国教那种圣人。那就是克里斯托弗的问题所在,就是那种软弱的血统。一个提金斯家的人不该在血统上跟圣洁扯上关系!这当然会让他被人当成骗子、无赖看待!

但是他去考文垂花园纯粹是出于对他继母的礼貌,她很少到伦敦来。而在那里,就在芭蕾舞演员的第二排里,他看到了玛丽·莱奥尼——当然,那个时候更苗条。他马上就打定主意要和她在一起,然后一位乐于助人的门童替他从后台的门里要到了她的地址,于是,在第二天快到十二点半的时候,他就在埃奇韦尔路上朝她的住处走去。他本来是要去拜访她的,然而,他在街上就遇到了她。在那里看到她,他喜欢上了她的走路姿态、她的身形、她整齐的裙子。

他把自己、他的雨伞、他的小圆礼帽等等,直接地戳在了她面前——她没有被吓得脸上一颤,或者想绕过他跑开。然后,他对她说,如果在伦敦的演出结束以后,她愿意做他的情人[156]——一年二百五十英镑,零花钱再议——她就可以把奶壶挂在他为她租的公寓里了。公寓在圣约翰森林庄园[157]里,那个时候他大多数的朋友都在那个地方安了家。她更想住在格雷律师学院路附近,因为那里让她觉得更像法国。

但是西尔维娅完全就是另一种人了……

那个年轻人整张脸都红透了。旧鞋子里小山雀等得不耐烦了,尽管它们的母亲在草房顶上的树枝上发出了警告,它们还是叽叽喳喳地叫着。树枝笼罩在草屋顶上肯定是不健康的,但是在堕落成这样的年代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欲望面前甚至连小山雀也止不住自己叽叽喳喳的叫声。

那个年轻人——西尔维娅的野崽子——正尴尬地和德·布雷·帕佩夫人说话。他指出也许他伯伯讨厌那位夫人对历史和社会的长篇大论。他说他们是为了谈谈那棵树的事情而来。也许那就是他伯伯不愿意和他们说话的原因。

那位夫人说,给旧世界堕落的贵族好好上上历史课正是她人生的使命,这是为了他们好,不管他们有多不喜欢。至于谈那棵树的事情,那位年轻人最好自己完成。她现在决定要在果园周围走走,看看穷人过得怎么样。

那个男孩说,若是这样的话,他不明白德·布雷·帕佩夫人还来做什么。那位夫人回答说,她是在他被伤害的母亲的神圣请求下才来的。这个回答该足够让他满意了。她快步从马克眼前走开了,一副不安的样子。

那个男孩,喉头明显地一上一下咽着唾液,用稍稍突出的眼睛盯住了他伯伯的脸。他准备说话了,但是他有很长时间都一言不发只是睁大了眼盯着。这是克里斯托弗·提金斯会干的事——不是什么提金斯家族的传统。盯着你看半天然后才开始说话。不用说,克里斯托弗是从他妈妈那里继承的——甚至比她还厉害。她会盯着你看很久。当然,不会看得你不舒服。但是克里斯托弗一直让他觉得厌烦,就算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也是……如果不是他盯着他看了那么久,就像只正放血的猪一样,有可能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在该死的那天的早上——休战日……该死的。

克兰普的大儿子,汉普郡第二步兵营里的一个号手,沿小径走下去了,军号在他卡其色的背影上闪闪发亮。现在他们该用那个乐器大闹一阵了。休战日那天他们在玛丽·莱奥尼窗下的教堂台阶上吹了《最后一岗》[158]……最后一岗!……最后的英格兰!他记得是那么想的。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全部的投降条款,但是他已经受够了克里斯托弗那副被放了血的猪的样子!……受够了!他不是说自己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如果你犯了个错误你就必须要接受因此而来的一切。你不应该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