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四章(第16/17页)

瓦伦汀心中浮现出一幅西尔维娅站在伊迪丝·埃塞尔旁边,像长颈鹿站在鸸鹋身边一样衬得她矮小无比的奇特图画。她说:“埃塞尔!我发疯了吗?还是你有问题?我发誓,我完全不能理解……”

杜舍门夫人叫起来,“看在老天的分上,别说了,你这个无耻的东西!你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不是吗?”

瓦伦汀突然看见了牧师宅邸那些高高的银色烛台,深色、抛过光的镶板,伊迪丝·埃塞尔发疯的脸和纠缠在一起的狂乱发丝。

她说:“不!我肯定没有。你脑子里怎么有这种东西?我绝对没有。”她面对无限的疲倦仍然继续努力解释,“我向你保证——我求求你相信,如果这能让你安心一些的话——提金斯先生在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情话。我也没有对他说过。我们互相认识这么久都没说过多少话。”

杜舍门夫人用严厉的声腔说道:“最近五周内,有七个人对我说,你和那个粗暴的野兽有了个孩子。他完蛋了,因为他得养着你、你母亲和那个孩子。你不会否认他在什么地方藏着个孩子吧?……”

瓦伦汀突然叫起来:“哦,埃塞尔,你绝对不能……你绝对不能嫉妒我……如果你知道的话你就不会嫉妒我了……我猜,你当时怀的那个孩子是克里斯托弗的吧?男人就是这个样子……但是不要嫉妒我!你永远不需要,永远。我一直是你能拥有的最好的朋友……”

杜舍门夫人刺耳地叫起来,好像她被扼住了喉咙,“这是一种诽谤!我知道会变成这样!你这种人总是这样。去做那些最见鬼的事吧,你这个荡妇。你永远不要再进这个屋子一步!给我烂在……”她的脸突然呈现出极度的恐惧,极快地跑进了房间。

在那之后,她立刻温柔地俯身站在吊灯下的一大盆玫瑰花旁。文森特·麦克马斯特的声音在门边说:“进来,老家伙。我当然有十分钟的时间。那本书在这里面什么地方……”

麦克马斯特站在她身边,搓着手,以他好奇而有些卑微的姿态透过眼镜痛苦地审视着她,那眼镜非常明显地放大了他的眼睫毛、红红的下眼睑和角膜上的血管。

“瓦伦汀!”他说,“我亲爱的瓦伦汀……你听说了吗?我们准备公开了……咕咕会请你来我们小小的晚宴的,而且会有一个惊喜,我相信……”

伊迪丝·埃塞尔弯着腰,痛心又目光尖利地扭头看着瓦伦汀。

“是的,”她声音朝着伊迪丝·埃塞尔勇敢地说,“埃塞尔邀请了我。我争取来……”

“哦,但是你必须来,”麦克马斯特说,“只有你和克里斯托弗,你们对我们太好了。看在老交情的分上,你不能不……”

克里斯托弗·提金斯臃肿地从门边慢慢走来,他的手犹豫不决地向她伸来。因为他们在她家从来不握手,要避开他的手很容易。她对自己说:“哦!这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够……”然后,这可怕的情形涌进她的脑海:悲惨的小个子丈夫,冷漠得令人绝望的爱人——还有伊迪丝·埃塞尔,因为嫉妒而疯狂!这个家完蛋了。她希望伊迪丝·埃塞尔看到自己拒绝向克里斯托弗伸出手。

但是伊迪丝·埃塞尔俯身在玫瑰盆上,正把她美丽的脸埋在朵朵花里。她习惯保持这样好几分钟。她认为,这样一来,她就代表了丈夫的第一本小专著里主角的一幅画。而瓦伦汀认为,她确实做到了。她准备告诉麦克马斯特星期五晚上她很难脱身。这样,她知道,就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伊迪丝·埃塞尔,她深深爱着她。她希望,这也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克里斯托弗·提金斯——她也深深地爱着他……他正扫视着书橱,个子又大又笨拙。

麦克马斯特一直追着她走进了露着石墙的大厅,重复嚷嚷着他的邀请。她没法说话。在巨大的箍铁大门旁,他永恒般地握着她的手,惋惜地看着她,脸离她很近。他用带着恐惧的声调叫起来:“咕咕,真的?……她没有……”他的脸从很近的地方看有些污渍,焦急得有些扭曲。他惶恐地向旁边一瞥,望向客厅的大门。

瓦伦汀从她焦虑的喉咙中迸出话语。

“埃塞尔,”她说,“告诉我她即将成为麦克马斯特夫人了。我很高兴。我真的为你们感到高兴。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不是吗?”

他的释然透露出他的心不在焉,但就像他累得已经没法再焦虑一样,“是的!是的!……当然啦,这是一个秘密……我想到下个周五再告诉他……显得比较珍贵稀有[233]……他基本上确定星期六又要上战场了……他们要派出好大一批人……大干一场……”

与此同时,她在尝试着把手从他的手里拽出来。她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大概是他在快活的小聚会上通告这个消息会产生的效果。她听到一句有些惊人的话:“像过去的美好时光一样”[234]她无法判断是他还是她的眼睛正满含泪水。她说:“我相信……我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