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9/25页)

“他用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医学专家。”

“可要是效果不好,你就得去医院,那怎么办?”

“嗨,要是你生命有危险,他们一定会收的。不过他们永远别想从我嘴里探出是怎么回事。”

“这听起来有点危险,也许你还是不试的好。”

“把孩子生下来?让我?你看我能带孩子吗?看你说的,你根本不关心世界人口的增长情况!大概你想到了你母亲,”——我这才知道不是赛维斯特就是克莱姆·丹波早已跟她讲过我的身世——“要是你母亲的想法跟我一样,那你就不会在这儿了,也不会有你的哥哥弟弟,即使我有把握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她说道,一面照例哈哈大笑着,“并不是因为我不看重你,朋友,尽管你也有种种缺点——然而为什么我非得遵行这个成规不可呢?要是这些小东西的灵魂,在我死后要跟我算账,控诉我没让他们出生,那我会告诉他们:‘听着,别缠着我。想想你们本来是什么?嘿,只不过是一种小扇贝似的东西。你们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是什么使你们认为自己会喜欢出生的呢?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所以生气是因为你们无知。’”

我们就坐在柜台附近,所有的服务员都停下来倾听她的这番高论,其中有一个男的说:“真是个疯女人!”

她听到了他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朝他笑着说:“这儿有个家伙一生到死都想学塞萨尔·罗梅罗。”

“她一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脱袜子,露出大腿……”

这番舌战一直进行着,后来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在街上继续交谈到结束。

“不,”我说,“对于自己的出生,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是啊,肯定是这样,要是你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你还会感激他哩。感激的只是一个偶然事件。”

“不可能完全是个偶然事件。至少在我母亲方面,我敢肯定还是有爱情的。”

“那么是爱情使它没有成为偶然事件喽?”

“我指的是会产生更多生命的欲望;它来自感激。”

“指给我看它在哪儿!你干吗不到富尔顿蛋市场去,在那儿想个清楚。把感激给我找来……”

“我不想跟你这样争吵。不过你要是问我,忘记它对我是否会更好一些,而我回答说‘是的’或者甚至回答‘可能’,那我说的就是谎话,因为事实与此相反。我甚至不敢发誓我知道忘记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大堆我的生活过得有多愉快的情况。”

“你倒是挺满意的,大概你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多数人都为这感到难受。他们都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而难受,像现在这样。这个女人因脸上出现皱纹担心丈夫不爱她;那个女人一心盼她姐姐早死好得到她的别克车;还有一个女人则甘愿花一辈子心血来保持臀部的形状美好;或者是盘算着从什么人那儿弄到钱;或者是想搞个比自己丈夫好的男人。你要不要我也给你开列一个男人的表啊?你要我讲多长我就能讲多长。他们永远不会改变,决不会有一个美好的早晨。他们也不可能改变。所以,也许你挺走运,可别的人都已成为定局了;他们只有他们有的东西;要是这是他们的真情实况,那我们的处境呢?”

至于我,我不认为一切都像注灌进混凝土似的,有些幸福时刻并不是人们的幻影错觉,它们仍会使人忘却经久不散的失望,或多或少地忘却久积的痛楚,孩子、情人、亲友的去世,事业的失败,衰老,口臭,色衰的脸容,苍苍的白发,干瘪的乳房,掉落的牙齿;以及也许是最难以忍受的令人讨厌的僵硬,变得像骨头,简直像一副骷髅,在咽气前吱吱嘎嘎声音最响。可是她不得不根据实际情况打定主意,所以不能指望她按我的感情来行事。她让你知道,很快就知道,你是一个男人,可以夸夸其谈,可是有血肉麻烦的是她,而她甚至还引以为豪,使得她双颊焕发光彩,这是她身上最基本的东西。

我没有再跟她继续争论这类问题。我没有被她说服,也没有完全对未出世的人惶惶不安。要是彻底奉行这种节约人口政策,你一定会因为子宫的空空如也而感到极大的不安和懊悔;而医院、监狱、疯人院和坟墓则照样挤得满满的,这样的差距就太大了。是否要给弗雷泽生个儿子,这完全得由她自己来决定;弗雷泽现在还没离婚,即使她要嫁给他的话,他也没法娶她。顺便说一句,她所说的关于他的话,我并不完全相信。

可是,有关打针堕胎的事,我一点也没有把握。这事我想去问问佩迪拉,他是我的科学权威,我打算去他的实验室找他。万一他自己解答不了,他还可以问问他那些研究生物学的朋友。实验室在一幢半摩天大厦式的大楼里,那儿总是发出狗的怪叫声,我一听到这声音,总有点发怵。佩迪拉似乎对此毫不介意;他只是去那儿做测算工作,站在一个偏心的圆形位置上,用他那古怪而迅速的方式做着测算;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叼着一支冒着烟的香烟。可是我没能在咪咪跟医生约定的时间之前找到他。是我陪咪咪去看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