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them 一个人(第20/21页)
等我读完所有的书,学会我的新方法;等我的家即将整饬好,我的土地已经耕完,某一天,我会最后一次偷偷溜进我出生的那座受到诅咒的城市。我会召集我那些没有名字的朋友,除了“国际4-8818”,还有所有那些跟他一样的人:无缘无故地哭喊的“友爱2-5503”,在夜里叫救命的“团结9-6347”,还有其他几个人。我会召集所有心里的精神尚未被扼杀,正在他们兄弟的枷锁下遭受苦难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将会跟随着我,被我带到我的堡垒。在这里,在这片未在地图上标出的荒野之中,我跟他们,我挑选出来的朋友们,我的建设者伙伴们,将写下人类新历史的第一个篇章。
这些是我将要面临的事情。此刻,站在荣耀的门口,我最后一次回望。回望我从那些书上了解到的人类历史,我感到满心疑惑。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而推动它的精神,是人类自由的精神。但什么是自由?从哪里获得自由?除了其他人,没有任何东西能把自由从一个人身上夺走。获得自由,一个人必须从他的兄弟那里获得自由。这才是自由。只有这个,没有其他。
起初,人被神所奴役,但是他挣断了他们的锁链。接着,他被君主所奴役,但是他挣断了他们的锁链。他被他的出身、他的亲人、他的种族所奴役,但是他挣断了他们的锁链。他对自己所有的兄弟宣称,人拥有一种不能被神或君主或其他人夺走的权利,无论他们有多少人,因为他的权利是人的权利,在这个地球上,没有任何权利能超越这个权利。他站在了自由的门槛上,为了这一刻,他身后泼洒了几个世纪的鲜血。
然而,他随即便放弃了他赢来的一切,沦落到了一个比他那野蛮的开始还要低的位置。
是什么让这一切发生了?是什么灾难从人类身上带走了理性?是什么鞭子打得他们耻辱而屈服地跪倒在地?那便是对这个词语的崇拜:“我们”。
当人类接受了这种崇拜,许多个世纪以来形成的结构体便在他们身边轰然倒塌了。这个结构体的每一根横梁都来自于某一个人的思想,这些人全都处于他历史上的鼎盛时期;这个结构体的每一根横梁都来自于某一种精神的深度,这种精神只为了它自己的利益而存在。那些苟活下来的人——那些因为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证明自己的正确,所以急着服从,急着为他人而活的人——他们既不能继续,也不能保留他们所得到的东西。这个地球上所有的思想、所有的科学、所有的智慧,都是这样毁灭的。人类——除了他们庞大的数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供的人类——就是这样失去了他们的钢塔、飞船、电线,失去了所有他们没有创造、也永远无法保留的东西。或许后来有一些人,天生就有头脑与勇气去找回失去的这些东西;或许这些人也去找了“学者之家委员会”。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们得到了跟我当时所得到的同样的回答。
可是我仍然想知道,在很久之前那些毫无优雅可言的过渡的岁月里,人类怎么可能没有看到他们正在盲目而胆怯地一步步走向衰亡,走向他们的宿命。我想知道,因为对我来说实在难以设想,知道“我”这个词语的人类,怎么可能放弃它,并且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但故事就是这样,因为我曾经住在这座遭天谴者的城市里,我知道人类允许什么样的恐怖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或许在那些岁月里,人类当中的少数几个,少数几个拥有清晰视线和干净灵魂的人,曾经拒绝放弃这个词语。当他们看着即将到来而又无法阻止的那一切时,他们的心中该是多么痛苦!或许他们曾经抗议并警告地大声呼喊,但是人类毫不留意他们的警告。他们,这少数的几个人,打了一场无望的战役。他们死了,他们的旗帜被他们自己的血抹得一塌糊涂。然而,是他们自己选择了去死,因为他们知道。此刻,我要跨越几个世纪,对他们致以我的敬意和同情。
他们的旗帜就是我手里的这面旗帜。我真渴望当时我有能力去告诉他们,他们心底的绝望并非无可挽回,他们的黑夜并非没有希望。因为他们打败的那场战役永远不会失败。因为他们拼死拯救的那个东西永远不会消亡。穿过所有的黑暗,穿过人类能够蒙受的所有耻辱,人的精神将在这个地球上继续活下去。它也许会入睡,但终究将醒来。它也许会被捆上锁链,但终究将从中挣脱。人终究将继续向前。人,而非人类。
在这里,在这座山上,我和我的儿子们,还有我挑选出来的朋友们,会建设起我们的新大陆和新堡垒。它将变成世界的心脏,起初会消失并隐藏起来,但每一天都怦怦跳得越来越响。它的消息将抵达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世界上所有的道路都将变得像血管一样,把全世界最好的血液带到我的门口。我所有的兄弟,还有我的兄弟的那些委员会,都会听到关于它的消息,但是他们将对我无能为力。终有一天,我会扯断地球上所有的锁链,把被奴役者的城市夷为平地。我的家将成为世界的首都,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地为他自己的利益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