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them 一个人(第14/21页)

“这会破坏‘世界委员会’的计划,”“一致2-9913”说,“没有‘世界委员会’的计划,太阳便无法升起。为了得到所有委员会对蜡烛的认可,为了决定所需的数量,为了修订计划以便用蜡烛代替火把,花了整整五十年。这涉及在很多国家工作的千千万万的人。我们不能这么快就修改计划。”

“如果它能减轻人类劳作的辛苦,”“相似5-0306”说,“那它就是一种巨大的邪恶。因为除了为他人辛苦劳作之外,人类并没有存在的理由。”

然后,“集体0-0009”站了起来,指着我们的盒子。

“这个东西,”他们说,“必须毁掉。”

其他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它必须毁掉!”

然后我们朝桌子跳了过去。

我们抓住我们的盒子,我们把他们推到一边,然后我们向窗子跑去。我们转过身子,最后一次看着他们,一种超越人类情感的愤怒让我们的声音哽在了喉头。

“你们这些蠢货!”我们大喊道,“你们这些蠢货!你们这些应该下上三次地狱的蠢货!”

我们朝着窗玻璃挥起拳头,然后在叮当作响的玻璃雨中跳了出去。

我们摔倒了,但是我们绝不会让那个盒子从我们的手里掉出去。然后我们跑了起来。我们盲目地奔跑着,人和房子像一道没有形状的洪流,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前方的路似乎不是平的,而是要跳起来迎接我们。我们等待着地面升起,撞上我们的脸。然而我们继续在跑。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只知道我们必须奔跑,跑向世界的尽头,跑向我们人生的尽头。

然后我们突然意识到我们躺在一块柔软的土地上,意识到我们已经停了下来。树木无比静默地耸立在我们上方,比我们见过的所有树都要高。然后我们知道了。我们是在“未在地图上标出的森林”里。我们没有想过要来这里,但是我们的双腿携带着我们的智慧,我们的双腿违背了我们的意志,把我们带到了这座“未在地图上标出的森林”里。

我们的玻璃盒子躺在我们身边。我们朝它爬过去,摔倒在它上面。我们将脸埋在臂弯里,安静地趴在那里。

我们就这样趴了很久。然后我们站了起来,拿起盒子,继续朝森林深处走去。

我们去哪里并不重要。我们知道人们不会跟着我们,因为他们从没进过这座森林。我们不怕来自于他们的任何东西。这座森林会解决掉它自己的受害者,但这也没让我们害怕。我们只想离开,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座城市的天空中的空气。所以我们继续前行,我们的手臂夹着我们的盒子,我们的心空空荡荡。

我们的命运已经注定。无论剩下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们都会独自度过。我们听说过孤独的堕落。但我们已经把自己和真理,也就是我们的兄弟撕裂了开来,已经没有可供我们回头的路,也没有了救赎。

我们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我们不在乎。我们不在乎地球上的任何事情。我们累了。

只有臂弯里的玻璃盒子像一颗鲜活的心脏在给予我们力量。我们对自己撒了谎。我们制作这个盒子并非是为我们兄弟的利益。我们制作它只是为了它本身。对我们而言,它胜过了我们所有的兄弟,它的真理胜过他们的真理。为什么要对此感到惊奇呢?我们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我们正在走向在这巨大而寂静的森林里等待我们的利齿。留在身后的事,没有什么值得遗憾。

这时,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到了一阵疼痛。我们想到了“金色的人”。我们想到了再也不会见到的“金色的人”。然后,疼痛过去了。这样才最好不过。我们是遭了天谴的人。如果“金色的人”忘掉了我们的名字,也忘掉了叫这个名字的这具身体,这样才最好不过。

8

我们在森林里的第一天,这一天,是充满惊奇的一天。

一缕阳光落在我们脸上的时候,我们醒了过来。我们想跳起来,因为此前生活中的每一个早上我们都得跳起来。但是我们突然想起刚刚没有听到钟声,而且任何地方都不会再响起钟声。我们仰面躺在那里,我们猛地把胳膊伸出去,我们看着上面的天空。镶着银边的树叶晃动着泛起涟漪,就像一条绿与火的河,在我们头顶高高地流过。

我们不想动。我们突然想到我们可以就这样一直躺下去,想躺多久就躺多久。想到这一点,我们放声大笑了起来。我们也可以站起来,或者跑,或者跳,或者再次跌倒。我们正在想这些想法毫无道理,但还没等我们意识到,我们的身体便已经一跃而起了。我们的双臂自己伸了出去,我们的身体不停地旋转、旋转,掀起一阵风,吹得灌木的叶子沙沙作响。接着我们的双手抓住了一根树枝,将自己高高地荡到了树上。我们这样做没有任何目的,只不过想了解自己身体的力量。脚下的树枝突然断了,我们摔在了垫子一样柔软的苔藓上。然后我们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知觉,只是在苔藓上滚来滚去。干枯的树叶卷到了我们的束腰外衣里,我们的头发中,还有我们的脸上。我们突然听到自己在笑,放声大笑,笑得好像除了笑,我们的身体里没有剩下其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