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4页)

“我懂您的意思,”我说,“大杂院如此坚固,又有士兵驻守。日本人即使有现代化的武器,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攻下。”

“您说的没错。日军的武器,甚至他们的训练,在这里全派不上用场。这里的战斗变成只能靠步枪、刺刀、短刀、手枪、圆锹、菜刀等等。日军的防线,在过去的这个星期,甚至还被逼退了一些。您看到那阵浓烟吧?才不过是上周的事,那个地方还让敌方占领着。不过现在我们把他们打退了。”

“里头还有平民居住吗?”

“确实还有。您也许不相信,即使是那些逼近前线的房子,里头还是有人住。这让日军更加施展不开。他们不能随处轰炸。他们知道西方势力在观察,他们顾忌到任何不人道的行为都得付出代价。”

“你们的部队能撑多久?”

“天知道?蒋介石也许会派部队来增援。或许日本人决定放弃,重新调度,把重点放到南京或重庆。现在胜负都还在未定之天。不过最近的几次战斗让我们损失惨重。请您用望远镜往左方望去,班克斯先生。现在,您是否看到一条马路?看到了吗?那条路当地人叫它‘猪巷’。那条路看来不起眼,不过现在对于战情却十分重要。如您所见,那条路沿着大杂院的边缘延伸。目前我军将它封闭,想办法不让日本人进入。假如他们有办法进入那条路,这片大杂院就有可能从整个侧面被攻破。那样子我们再守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我们将会两面受敌。您要求我派人陪同您去关押您父母的那栋房子。要跟着您去的人,原本是派去防守设在‘猪巷’尽头的路障的。过去几天,那里的战况十分惨烈。同时,我们当然还是得守住那片大杂院的防线。”

“从这高处,倒看不出底下有什么动静。”

“没错。可是我可以向您保证,在大杂院里头,情况相当恶劣。我告诉您这点,班克斯先生,是因为您要进入那个区域。”

有那么一会儿,我继续用望远镜瞭望,没有说话。后来我开口说:“中尉,那栋房子,我父母被拘禁的那栋,我从这里看得到吗?”

他用手在我肩上轻轻碰了一下,只是我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望远镜。

“您看到左边那座残塔吗,班克斯先生?就像复活岛上的那种神像。对,对,就是那个。如果您从那里画一条直线到右边那栋庞大黑色建筑物的废墟——那里原本是一家老纺织厂,这就是早上我军击退日军后的战线。拘禁令尊令堂的房子,大约就在与您左手边那座高烟囱同一个水平线的地方。假如您画条线,非常水平的线,横跨这片大杂院,一直到我们左边一点点的地方。对,对……”

“您是说靠近那片屋顶,那个屋檐翘起,呈拱形的……”

“没错,就是那栋。当然,我也不敢确定。不过根据您给我的地点说明,大约就是那栋房子的所在。”

我透过望远镜,凝视那一片屋顶。有一阵子,我忍不住看个不停,虽然我也知道我耽误了中尉分内的任务。过了一阵子,中尉开口说话了:

“这种感觉一定十分奇特。想想,您看到的那栋房子,里头可能正拘禁着令尊令堂。”

“的确。这感觉确实有点奇特。”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那栋。这纯粹是我个人的猜测。不过就算不是也不会太远。我指给您看的那座高烟囱,班克斯先生,当地人称之为‘东炉’。眼前比较靠近我们的这座烟囱,几乎跟‘东炉’成一直线,这座叫做‘西炉’。开战前,本地的居民常在这两个地方焚烧他们的垃圾。我建议您,一旦进入这片大杂院,就以这两座大炉作为地标。否则外地人根本搞不清方向。请您再看清楚远处那座烟囱,先生。切记,您要找的房子,就往那儿再过去一点点,在往正南方的这条直线上。”

我终于放下望远镜。“中尉,您真是太好心了。我无法表达我的感激。事实上,有一事不知您是否在意,或许您可以容我将来在极司菲尔公园举行庆祝家父家母获释的典礼时,提起您的姓名。”

“哪里,我的协助实在微不足道。再说,班克斯先生,您别以为任务已接近尾声。站在这上头看,那地方看起来好像不远。可是在这片大杂院里,还有许多战斗在进行。尽管您不是作战人员,但要从一栋房子走到另一栋还是不容易。而且除了两座大炉以外,就没有其他清楚的地标了。然后,您还得把令尊令堂安然带出来。换言之,您还有相当艰巨的任务在前头。不过此刻,班克斯先生,我建议我们先下去。那些人员可能已经回来,正在等我的命令。至于您,务必设法在入夜之前回来。天还亮着的时候,大杂院那儿就已经像人间地狱了。到了晚上,那可比您最糟的噩梦还要糟。如果天黑了还回不来,那么我建议您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跟我的人一起等天亮了再回来。不过就在昨天,我的两名手下才彼此误杀了对方,天一黑,他们连东南西北都认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