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婚礼和父亲那会唱歌的鸟儿(第6/8页)
“你这是要把所有顾客都赶走啊。”父亲对卢卡说。
“只要尝上一口,客人们就又全都回来了。”
“可是他们不敢尝啊,我都卖了四十多年冰激凌了,很了解我的客人。他们不喜欢惊喜,只想吃草莓味、香草味、芒果味和巧克力味的冰激凌。还有一些‘怪人’喜欢吃肉桂或者巧克力薄荷味的,不过就从来不喜欢奇怪的口味和奇怪的组合,就更别提那些在字典里才能找到的食材了。”
“他们可以免费试吃。”
“那可不行,”父亲说,“你怎么能把冰激凌白白送人呢?”
“我不是白白送人,只是让客人尝那些还没吃过的口味。”
“就不能开这个先例。荷兰人是怎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话,他们会立刻要求把所有味道都尝个遍。一勺这个,一勺那个,没完没了。就跟超市里一样,那里也可以免费品尝,结果又什么都不买。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顾客们推着小车径直奔向一个正在炒菜的女工作人员,都想尝一口。结果呢?味道怎么样?好吃吗?嗯?可是一到结账的柜台就只有面包、一盒牛奶和一斤豇豆。”
“你自己尝过了吗?”弟弟问,把勺子送到父亲嘴边,“是无花果杏仁冰激凌。”
“你要是让所有人都免费吃冰激凌,是要破产的,我们玩不起。我用了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这个店,可不是为了转手交给你以后没几个月就眼睁睁地看着它破产。”
“张嘴。”
弟弟把勺子送进了父亲的嘴里,像是在喂不愿意吃饭的小孩。
突然,父亲笑了起来,说:“真是太棒了,这味道,真是太好吃了。”
美味的冰激凌的消息如离弦的箭一般传遍了整个城市,人们纷纷前来围观品尝,一口下去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店门口排着长队,报纸上登了新闻,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到店里,甚至还有特地从国外来的,店里还从来没这么忙过。
我也得排队,店外面也没有空位子了,现在是暑假,又是艳阳天。母亲们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有个小孩说:“我想吃草莓冰激凌加彩糖。”在我前后,两个小男孩声调不一地说:“妈妈,我们想吃巧克力冰激凌加彩糖。”
母亲和索菲亚站在柜台后面挖冰激凌,把冰激凌放进小杯子和甜筒里。我偷偷看着她们,她们却看不到我,感觉像是在偷窥。母亲的速度比索菲亚的快一点,动作也流畅一些。这是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虽然有时候她的勺子在那些新口味上也会打顿。
“我想要彩糖。”一个小女孩对索菲亚说。
“你要什么味道的冰激凌呢?”
“彩糖。”
“不,她问的是味道,”小女孩的妈妈说,“你得告诉她想要吃什么味道的冰激凌。”
小女孩想了好一会儿,说:“我不记得了。”
我只看见了小女孩的背面,金色的辫子挂在肩膀上,辫子上还扎着蝴蝶结。那发亮的小嘴、金黄色的眉毛和深蓝色抑或灰绿色的眼睛我都没看到。
“是香草味的吗?”妈妈对女儿说。
“哦,对了,香草味加彩糖。”小女孩兴奋地叫起来。
索菲亚的左手并没有动弹,没有去拿甜筒,握着勺子的右手也没有去挖冰激凌。排队的顾客都没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场景,都在谈论冰激凌,待会儿要选哪几种味道。而我却看见母亲把手搭在了索菲亚的肩膀上。
“我要一杯菠萝西柚味和李子奶酪味的。”小女孩的妈妈说,“不知道些味道吃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冰激凌店的消息甚至传到了维纳斯村里,德拉斯塔在当地的报纸《人民的朋友》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记者给卢卡打电话,问那些口味是不是他自己发明的。弟弟告诉记者自己连续花了几个小时来尝试各种味道的组合,不过也经常受到顾客的启发。就跟当年有人给太爷爷送水果一样,如今顾客们会跟做冰激凌的人要求新口味,比如樱桃巧克力味、香蕉椰子味,还有树莓香草味。
跟太爷爷一样,卢卡仍然在研究新的口味,每个星期,柜台里都会多出一个新口味。店里有个小白板,专门用来公布那些特别的味道。为了能装下更多冰激凌,店里有了第二个柜台。就这样,夏天过去了,店里店外都排着长长的队,人们光脚坐在外面,到了夜里仍然欢声笑语,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我和拉尔森一起去参加欧洲各地的诗歌节,七月底,雨点嘶嘶地打在机场跑道的沥青上,我第一次前往麦德林诗歌节。开幕式安排在牛迪巴拉山半山坡的一个由岩石改造成的剧院里。我们乘坐大巴,穿过市中心,这是南美最大的城市之一,到处都是汽车、摩托车和小型货车。拉尔森告诉我,就在不久前,麦德林还是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人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报纸上登的新闻尽是政治谋杀,大街简直就是屠宰场。每天都会死人,大多数是年轻无名的,不过在那一摊摊血里也有黑社会头目和有地位的军官。拉尔森说:“这场诗歌节就是与邪恶的较量,是拉丁美洲的诗歌杂志《普罗米修斯》的编辑和诗人用生命换来的。他们要抵抗腐败,阻止暴力和光天化日下残酷的掠杀,结果成功了。曾经的南美的犯罪首都如今每年都会举办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诗歌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