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娅(第2/4页)

阿纳托尔笑了,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那就是刚果人对钱的看法。”

“可如果你稍微有点富余的东西就要分走,那你永远都不会富裕了。”

“那倒有可能是真的。”

“而每个人都想有钱啊。”

“真是这样吗?”

“当然啦。内尔森就想存钱娶个老婆。你说不定也想。”不知何故,我说这话的时候,没敢看着他,“塔塔·恩杜那么有钱,娶了六个老婆,人人都羡慕他。”

“塔塔·恩杜的工作很难做。他需要许多老婆。但不要这么肯定,认为每个人都很羡慕他。我自己就不想做他的那份工作。”阿纳托尔哈哈笑了起来,“也不想要 他那些老婆。”

“但你不想要很多钱吗?”

“贝埃内,我在科基拉维尔的比利时橡胶种植园里工作了很长时间,我见过那里的有钱人。他们总是很不开心,孩子也很少。”

“要是他们是穷光蛋,说不定更不开心了。”我争论道。

他哈哈笑了起来。“你也许是对的。不过,我并没学会怎么去羡慕有钱人。”

“但你也需要有点 钱。”我坚持道。我确实意识到耶稣就过着赤贫的生活,但那是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代。是环境严酷的沙漠文化,就像福尔斯修士说的那样。“你需要足够的钱买食物,看病,诸如此类。”

“好吧,有点 钱就行。”他同意了,“每个村庄都有一辆车,一台收音机。你的国家能给我们这么多吗,埃-耶 ?”

“很有可能。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佐治亚,我认识的每个人都有汽车。”

“阿布,别胡说。那是不可能的。”

“好吧,不是每个人都有。婴儿和小孩就没有。但每个家庭都有啊。”

“不可能。”

“真的,是这样!有的家庭甚至还有两辆!”

“大家都拥有这么多车有意义吗?”

“嗯,因为每个人每天都要去某个地方。去工作,去商店,或去做点什么事之类的。”

“那为什么没人走路呢?”

“那儿不像这儿,阿纳托尔。每个地方都离得很远。人们都住在很大的镇子或者城市里,比利奥波德维尔都大。”

“贝埃内,你在对我撒谎。如果每个人都住在城市里,那他们就种不出足够的食物。”

“哦,乡村里会种食物。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田野。有花生、大豆、玉米,等等。农民种出食物,再装到大卡车里,直接运到大城市,城里人就去商店里买。”

“从集市上买。”

“不对,和集市不太一样。那地方有很大的房子,灯很亮,里面还有许多货架。那儿每天都开门,只要一个人就能卖许多不同的东西。”

“一个农民能有那么多东西吗?”

“不,不是农民。由店主直接从农民那里买来,再卖给城里人。”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那些食物是从哪块田地种出来的?听上去很恐怖。要是有毒呢!”

“真的,没那么糟。没问题的。”

“那怎么能有足够的食物呢,贝埃内,如果每个人都住在城里的话?”

“真的能行,那儿和这儿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呢?”

“完全不一样。”我说道,还想说下去的时候,舌头却轻轻地触到了牙齿背面,不由得品味起完全这个词来。我凝视着我们身后空地的边缘,丛林就是在那儿用浓密的树墙、鸟鸣、动物的呼吸将我们隔开,所有这些都如同我们睡梦中听见的心跳声一般永恒。围绕着我们的是厚实潮湿又生机勃勃的树木和高茎草,覆盖着刚果全境。而我们只不过是某条幽深小径上歪歪扭扭来来回回的小老鼠。在刚果,土地似乎是人的拥有者。我该如何向阿纳托尔解释大豆田呢?说农民坐在庞大的拖拉机里,就像国王坐在御座上,从地平线这头耕耘到地平线那头?那一切仿佛是记忆的恶作剧,又或是一场青涩的梦——不可能真的存在。

“在我家那里,”我说,“我们没有丛林。”

“那你们有什么?”

“大片的田野。像木薯园那么宽,像奎卢河那么长。我猜以前是有树的,但都给砍了。”

“它们不会再长回来吗?”

“我们那儿的树不像你们这儿的这么有生气。父亲和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这儿的植物都是怎么生长的。还记得我们刚来时清出了一块地当菜园吗?现在你根本就找不着它在哪儿了。每样东西都长得又快又大,然后就死了。那片泥土变成了死寂的红色,像腐肉一样摊在地上。然后,藤蔓长得到处都是。我们还打算教这儿的人像我们家那边那样种地呢。”

他哈哈大笑。“像木薯田那样长,像奎卢河那样宽。”

“你不相信我,但这都是实话!你之所以无法想象,我觉得是因为在这里,如果你把大片丛林砍倒,辟出那么大一片田地用来耕种,那雨就会把它变成烂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