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学之事(第6/6页)
我们一成为朋友,帕斯卡就借来一把大砍刀,砍甘蔗给我嚼。他砍得很猛,把甘蔗砍成一根根棒冰的长度,再把大砍刀放到他父亲的吊床旁边。基兰加的大多数人一笑就露出黑色的牙床,毫无疑问和这里人吸甘蔗汁的习惯有关,母亲从来不会错过揭示这种关联的机会。但帕斯卡的牙齿很有劲,也很白,所以我也决定试一试。
母亲不在的时候,我就邀请帕斯卡来我们家的灶间玩。我们在弥漫着香蕉味的黑暗中潜行,打量着木柜台上方的墙面——母亲把杂志上撕下来的图片都用大头钉钉在上面。我觉得,这些家庭主妇、儿童、香烟广告上的帅气男人就是她的伴侣,如果主有机会引领父亲来到灶间,他肯定见不得这些画。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母亲还在那儿钉了张艾森豪威尔总统的相片。在这一片昏暗之中,总统球茎似的苍白脑袋犹如电灯泡般闪着白光。艾克就是我们的电!但帕斯卡总是对掏摸面粉袋更感兴趣,他有时候能掏出一小把雀巢奶粉。我觉得那东西让人恶心,他却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好像那就是糖。
作为对初次品尝奶粉的回报,帕斯卡带我去看了一棵树,我们可以爬上去找鸟窝。我们掂量过那些粉嫩的雏鸟后,他就抓起一只塞进嘴里,吃枣子似的嚼了起来。他好像很享受,还抓了只雏鸟给我,打手势让我也吃。我很清楚他什么意思,但我拒绝了。看起来他不像是失望到要把那一整窝雏鸟全都吃下去。
有天下午,帕斯卡向我展示了怎么搭一座六英寸高的房子。他蹲在番石榴树荫底下,把一根根小树枝笔直地插进土里。他把小枝排成墙壁,又编篮子似的用一条条树皮在四周裹了一圈。他朝尘土吐唾沫,弄成红色的烂泥,再拍到墙上,直到把墙壁全部盖住。最后,他郑重其事地用牙齿把棕榈叶的两端咬掉,做成屋顶。搭完后,他蹲在脚后跟上,皱着眉头热切地瞅着自己的作品。我意识到,帕斯卡的这栋小房子和他住的那栋房子,无论材质还是设计都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上有差别。
让我吃惊的是,我们玩的游戏“妈妈,我可以走吗”“捉迷藏”和他玩的“找食物”“辨认毒木”“造房子”有极大的差异。他是个不过八九岁的男孩。他有个妹妹,不管去哪儿都背着家里的小孩子,还要在木薯田里和母亲一起割野草。我发现,“童年”的概念以及童年应该怎样度过的设想,完全不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事实上,我觉得那或多或少像是白人发明出来的,犹如裙子上的一道褶边,被强行缝缀到了成人生活的前端。生平第一次,我对父亲让我成了佐治亚州白人牧师的女儿感到愤怒。这不是我的错。我咬着嘴唇,在番石榴树下搭着自己的小房子。但与帕斯卡游刃有余的才能相比,我的双手却像海象不知所措地舞动着的白鳍一般笨拙不堪。尴尬让我满面通红,强烈的窘迫被隐藏在了我的衣服底下。
①原文为“goober peas”,美国南方用语。
②③为法语,分别指“我是”“你是”。
④艾森豪威尔 1951 年的竞选口号,意指艾克代表了美国希望。
⑤出自 1951 年上映的《地球停转之日》,外星人克拉图来到地球,对人类表示友好,却未得到应有回报,这句话是克拉图被人类射杀后的最后一句台词,具体含义有多种解释。
⑥源自北欧及英国民间传说的冰雪精灵,其法力能使秋叶染上冰霜、雪花飘落,意味着冬季来临。
⑦艾森豪威尔总统的夫人。
⑧一人扮妈妈,背对扮孩子的其他人,孩子问妈妈我可以往哪儿走几步,妈妈再给出步法和步数的建议,最早来到妈妈站立的地方的孩子算赢。下文刚果孩子所问“玛达梅伊”是“Ma-da-meh-yi”(他们无法正确说出英文“Mother May I”)的音译。
⑨帕斯卡发音不准,将“hair”说成了“herr”。下文“金发”对应的英文为“blon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