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娅(第2/2页)
当然,我不会去挑明这一点。任何事情,我都不会有悖于父亲,从来不会。
蕾切尔终于开了口:“父亲,我们错了。”
艾达和我都假装正沉浸于书本。每当母亲吓唬说我们会跟不上学习进度,要戴着笨蛋高帽回家时,我们就会拿上课本去学习。说真的,根本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蕾切尔倒是有可能,我们家就数她心智最浅薄。我觉得母亲是真的担心我们会忘了那些常识,比如乔治·华盛顿横渡特拉华河,秋天的叶子,向西驶往圣路易斯的火车时速为六十五英里。
我从书上抬眼瞅了瞅。哦,主啊。父亲正直直地盯着我。我的心狂跳不已。
“如果你们祈求原谅,主会宽恕你们的。”他说着,一脸厌恶的神情,却又很平静,他的语调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的主仁慈宽宏。但那只可怜的非洲鸟却无法从你们教给它的东西中解脱。这个无辜的生灵只能重复它听到的。错误已经酿成。”他转身走开了。我们屏息敛神,因为他在台阶上停下了脚步,回头,直视我的眼睛。我只觉得羞愧难当。
“如果能从这件事当中吸取什么教训的话,”他说,“那就是懂得原罪有多么可恶可恨。我希望你们抄写经文的时候,能好好想一想。”我们的心沉了下去。“你们三个,”他说,“《民数记》,第二十九章三十四节。”
说完,他就走了,把我们像孤儿似的留在了门廊上。
看着父亲离开,想到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都得抄写冗长乏味的《民数记》,我清醒了许多。他大踏步地朝河边走去。他每天都会去那儿,用手杖拨开遮蔽着河岸的象耳叶,搜寻洗礼的场地。
我早已知道《民数记》第二十九章三十四节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以前抄写过。第一百节经文正好是第三十二章二十三节,讲的是如果你违犯主、犯了错,将会怎样被揪出来,以及要当心从你口中说出的话。
我竟从未考虑过我们对玛土撒拉的无辜造成的损害是不可逆转的,这说明我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但我得承认我也在祈祷着那天下午父亲已将蕾切尔的认错视为忏悔,所以不会认为这桩罪是我犯下的。保持沉默并承受他的责难,真是太难了。我们都心知肚明到底是谁喊出了“该死”那个词。当她对着那堆已经变质的蛋糕粉号啕大哭时,就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个词。但我们谁都不愿让父亲了解那个令人不堪的秘密。就连我也做不到——虽然我知道自己总是无视她。
只有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我们才会不得不去保护她。我还记得,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亲因为窗帘没拉好或衬裙露了出来——那是女性的罪——就絮絮叨叨地说她说个没完。这时候我就会跑过去搂着母亲的膝头。我们老早就看出来,即便是大人也并非个个都不会受伤。父亲浑身裹着信仰,就像上帝的马前卒穿着青铜护胸甲;而母亲则更像只是穿了件布料好的二手外套。父亲在门廊上质问我们的时候,我不用看都知道,自始至终,母亲在灶间弯着腰,沮丧之极地砰砰敲打着那火车引擎般的炉子。在她手上,蕾切尔的天使梦蛋糕粉硬得像石头;在她心里,天堂般完美的粉色糖霜、闪耀的烛火,会盛在绘着蓝色花朵的珍贵骨瓷托盘里,被骄傲地端上桌。母亲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但她还是想试一试,想要给蕾切尔一场真正甜美的十六岁生日派对。
但天使梦蛋糕粉就是个错误,而且错得离谱。是我把它塞在腰带里带过来的,所以部分责任好像也应由我来承担。
①爱德华·J. 弗拉纳根神父于1917年在美国内布拉斯加州创立了一个名为“男孩镇”的社区,专门收留被遗弃、遭受虐待或身有残疾的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