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5/5页)

我们跑——我跑——每天跑,到一周末我七分零二秒就能跑完一英里了。每到终点迎接我的总是那咔嚓一声的秒表和布兰达的双臂。

晚上,我常穿着睡衣读书,布兰达也在她屋里读书。我们总是要等到罗恩睡觉之后。有几个夜晚我们不得不等得更久些,我倾听外面沙沙的树叶声,八月底的天气已经转凉,空调在晚间关闭,窗子就可以打开了。就寝之前,罗恩总要先在屋里踱步,然后就穿着短裤和运动衫去浴室洗漱。他漱洗完才轮到我。我们常在客厅相遇,我照例由衷地向他道一声“晚安”。一进入浴室,我就仔仔细细地在镜子前欣赏一下我那被晒成褐色的皮肤。我看到身后淋浴冷热开关上挂着的罗恩骑马用的布带。没人对用这种劳什子当装饰品表示过异议,几天之后,我也不去注意它了。

当我躺在床上等待罗恩刷牙时,我能听出他房间里的留声机开着。通常,在他打完篮球回屋后,总要给哈莉特打电话——她跟我们见面只有几天之隔了——然后他就关门欣赏《体育画报》和曼托瓦尼乐曲。不过当他从屋里出来上厕所时,传来的却不是曼托瓦尼歌曲,而是别的什么,显然,这就是他提到过的哥伦布唱片。我想我所听到的就是这个,因为光凭乐曲的最后几节很难讲出什么来。我所听到的一切,就是铃声均匀地回响着,陪衬铃声的是柔和的爱国乐曲,而高于这一切之上的是像爱德华·r·默罗[电台播音员]的那种沉郁的声音:“……那么,再见了,哥伦布,”他抑扬顿挫地哼唱:“……再见吧,哥伦布……再见吧……”接着,就静下来了。罗恩回到自己房间里,灯光熄灭了,几分钟后我便昕到他呼呼的鼾声,我想这是运动员才能享有的那种愉快、甜蜜、充满生命力的睡眠。

一天早晨,快到我起床溜出去的时刻,我做了一个梦。梦醒时曙光已透进房间,使我刚好能看清楚布兰达的发色。我碰了碰酣睡中的她,因为那个梦使我不安:事情发生在一条船上,一条类似于你在海盗电影中所看到的古老的帆船,和我一起在船上的是那个来自图书馆的黑小孩——我是船长,他是我的大副,我们就是船上的全部船员。开始时梦境是迷人而愉快的,我们在太平洋一个岛屿的港湾里抛锚停泊,阳光灿烂,海滨满是美丽的裸露着皮肤的黑人妇女。她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突然我们动了,我们的船驶出了港湾,黑人妇女们慢慢地跑到岸边,开始向我们投掷花圈,并嚷着:“再见,哥伦布,……再见吧,哥伦布……再见。……”虽然我们——我和那个黑孩子——谁也不愿走,但船在移动着,我们一筹莫展,他对我吼叫着,说这是我的过错;我也厉声斥责他,说这正是因为他没有借书证的缘故。然而我们在白费口舌,因为我们离岛越来越远。不一会儿,土人已全无踪影。在这梦中,空间已不成比例,事物以一种我前所未见的方式组成大大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方块,我想正是这种现象导致我的觉醒。那天早晨我不愿离开布兰达,有好一会儿,我抚摸着她颈背的小关节,这儿的汗毛被她剃得精光。我待的时间过长了,当我最终回到自己房间里时,几乎和罗恩撞个满怀。他正准备去他父亲的“帕丁金厨卫洗涤槽商店”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