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3/15页)
再有一分钟,我就会听见巴斯托先生的吠叫声。
他打开最后一个抽屉,看见1938年国王控告瑞克案(英国因实施君主立宪制,提起公诉之讼案皆经国王之名控告),三叠厚厚的档案,1944年国王控告瑞克案,只有一卷。他抽出1938年档案的第一份,又放回去,重新选了最后一卷。
他先翻开最后一页,读法官的陈述要点,陪审团的裁决,判刑,立即遣送监狱服刑。
他欣喜若狂却镇定自若,翻回第一页,从头看起。那个时代没有照相机,没有复印机,没有录音机。只有你能看见、听见、记得与偷走的东西。他读了一个小时。时钟敲响八点,但对他毫无意义。我正遵循我的圣召。为神服务的工作正在进行。你们这些女人什么都不要,只想把我们拖下水。
马堤还在打扫中庭,但动作变粗鲁了。
“找到了吗?”马堤说。
“再也不会丢了,谢谢你。”
“是哦。”马堤说。
他回到卧室,用钥匙打开锁,拉一张椅子到盥洗台,开始写——从记忆里直接写到纸上,完全没考虑形式的问题。他听见一声敲门,先是很谨慎,接着变大声。然后是一声温柔悲观的“马格纳斯?”脚步声缓缓走下楼梯。但皮姆心中诸事杂陈,女人对他而言情不投意不合,就算是茱蒂也与他的命运无关。他听见她的脚步声穿过前院,以及她的厢型车开走的声音,起初很慢,然后突然加速。走得好。
亲爱的佩姬——他写道——我希望附上的东西对你有用。
亲爱的贝琳达——他写道——我真的对民主政治运作的过程很着迷。乍看之下似乎是很粗糙的运作机制,结果却是具备各种精良的查核与平衡的系统。等我回伦敦之后,尽快见面吧。
亲爱的父亲——他写道——今天是星期天,再有四天我们就知道我们的命运,还有你的。但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从你打的这场艰苦选战中,我学会了去欣赏勇气与信心。
在讲台上,瑞克一动也不动。他如刀一般锐利的目光仍然凝聚在皮姆身上。但他显得很平静。
在他背后的大厅里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不能处理的,很显然。他的心思全在儿子身上,审视的目光强烈得有些危险。他今晚打了政治家的银色领带,手工缝制的双褶袖口牛奶丝衬衫,和艾斯普瑞订制的RTP大袖扣。他这天稍早才修剪过头发,父亲与儿子继续面对面的同时,皮姆嗅到了理发店的乳液味。一度,瑞克的目光转向马斯波,皮姆后来一直有个印象,马斯波对他点点头做记号。大厅里阒然无声,一片寂静。皮姆听不见任何咳嗽声或唧唧喳喳声,前排那些瑞克指定坐到这些座位、说是会让他想起他英勇死去的父母的老乡们,也没发出任何声音。最后,瑞克终于转身,用恪尽本分的好人皮姆在采取特别伪善的行为前所常用的步伐走向观众。他走近桌子,但没停下脚步。他走近麦克风,关掉:让此刻没有机器横亘在我们之间。他继续向前走,直到接近讲台的边缘,就在连接雕刻精美的楼梯的地方。他缩起下巴,环顾台下的一张张面孔,让自己在准备好开口之前先流露出片刻的深思反省。从皮姆走向观众的途中,他已解开外套的扣子。打这里吧,他说。我的心脏在这里。
终于,他开口了。他的声音比平常高亢。听听声音里洋溢的情感。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拜托,佩姬?很大声的,亲爱的,让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佩姬·文沃斯听命。只是她听从的不仅是瑞克的命令,也是她的原告的命令。
“谢谢你,佩姬。”接着他请人给她一张椅子,好让她像其他人一样坐下。布尔金索少校亲自搬了椅子来。佩姬顺服地在走道上落座,像个被谴责的孩子,等候聆听庭训。对皮姆来说也是如此,一直到此刻仍然如此,因为我长期以来都相信瑞克这天晚上所做的全都是事前准备好的。就算他们在她头上放劣等生戴的圆锥处罚帽,皮姆也不会吃惊。我相信他们已经发现佩姬跟踪他们,瑞克早就做好了防范的心理准备,如同他以往一贯的作为。马斯波的手下可以在傍晚绑架她。布尔金索少校可能会得到警告说不欢迎她到会堂来。
宫廷的手册里有十几种方法,可以在这重要的一夜阻止像佩姬这样疯狂又身无分文的勒索者。瑞克一个方法都不用。他要一场审判,一如以往。
他要接受审判,证明自己洁白无瑕。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这位女土是佩姬,文沃斯太太。她是一位寡妇,我已认识她很多年,也很努力提供帮助。她命运非常坎坷,而她把她的不幸归咎于我。我希望在这一场集会之后,无论你们听见佩姬告诉你们什么,都请尽量包容她,尽量耐心对待她。用你们的智慧来判断,事实到底是什么。我希望你们能对佩姬、对我慈悲为怀,而且记住,无论噩运如何难以接受,我们都不应该伸出谴责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