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54/75页)
乡下家里给我寄来一千五百日元的支票,说是先寄这些。我还托家里寻找女佣,母亲在汇来支票的信中说:“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女佣,就是以前在家里做事的仙太郎,他有个女儿名叫阿花,今年十五岁。你也了解她的脾气,可以放心使唤。烧饭的也正在寻找,新居定下来以后,就让她们去东京。”
娜奥密大概也隐隐约约感觉到我在悄悄搞什么名堂,起初怀着“瞧你还有什么新花招”的态度,极其镇静地观察。可是就在我接到母亲来信两三天以后,一天晚上,她突然说:
“让治,我想要一套洋装,能给我做吗?”
“洋装?”
我顿时一惊,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她的脸,接着恍然大悟:哈哈,原来这家伙知道来钱了,在试探我呢。
“不行吗?不做洋装,做和服也行。冬天出门的时候穿。”
“眼下我不给你买这些东西。”
“为什么?”
“你的衣服不是很多吗?”
“虽然很多,可是穿腻了,又想要新的。”
“以后绝对不允许你这么挥霍。”
“哦,那么,那笔钱是干吗用的?”
终于原形毕露了!我佯作不知地说:“什么钱?哪有啊?”
“让治,我看了你放在书箱下面的那封挂号信。你能随便看别人的信,我想我这么做也不要紧嘛……”
完全出乎意外。我起先以为娜奥密看到挂号信来了,猜测大概从家里寄来汇票,对我进行试探,没想到她居然偷看了我藏在书箱底下的信的内容。肯定是娜奥密为了探寻我的秘密计划,满屋子搜寻这封挂号信。既然她看了这封信,不仅汇款额,而且连搬家、找女佣的事都知道了。
“那么多钱,给我做一件衣服总可以吧……是嘛,记得你以前说过,‘为了你,住在多么狭窄的房子里、生活多么俭朴都可以忍受,这些钱都让你尽情享受。’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吧?你真的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我爱你的心没有变,只是爱的方式变了。”
“那搬家的事为什么瞒着我?一句话都不和我商量,打算强迫我吗?”
“哪能呢。我是想找到合适的房子后,再和你商量……”我把语气缓和下来,安慰她说,“娜奥密,说真心话,我现在还是想让你尽情享受。不单衣服,也让你住进宽敞舒适的房子,提高整体生活水平,使你成为一个阔气的太太。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是吗?那我谢谢你了……”
“要不这样吧,明天和我一起去找房子。房间要比现在的多,只要你满意,哪儿都可以。”
“那我要住西式房子,日本式的我不住。”我一时语塞,她露出“叫你知道我的厉害”的表情,恶狠狠地说:“女佣也由我托浅草的家里人找,把那个乡巴佬回绝掉,因为是我使唤的女佣嘛。”
这类口角频频发生,我们之间的空气日益紧张,两个人时常一整天都不开口说话。从镰仓回来两个月以后的十一月初,当我掌握了娜奥密还在与熊谷保持关系的铁证的时候,战争终于爆发了。
发现他们关系的过程,在这里无须赘述。我一方面积极为搬家做各种准备,同时凭直觉感到娜奥密举止诡谲,始终没有放松对她侦探式的监视。终于有一天,娜奥密和熊谷居然狗胆包天地在大森附近的曙楼幽会,在他们出来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那天早晨,我发现娜奥密的化妆比平时浓艳,引起怀疑,说是去上班,但一出门就立刻折回来,躲在后门小库房里的炭包后面。(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那时我经常请假,不去上班。)果然,九点左右,今天并非学习的日子,她却打扮得漂漂亮亮出了门,不去车站,而是疾步匆匆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待她走出十几米以后,急忙跑回家里,把自己学生时代穿过的斗篷和帽子拿出来,披在西服外面,赤脚穿着木屐跑到门外,远远地跟踪娜奥密。我看见她走进曙楼,接着大约十分钟后熊谷也进去了。我准备等他们出来。
他们还是分头出来,十一点左右,娜奥密先出来,熊谷大概还留在曙楼里面—我在曙楼附近徘徊了几乎一个半小时。她和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过这一段大约一公里的距离,回到家里。我也逐渐加快步子,看见她打开后门进去,不到五分钟,我也走进家里。
我进入屋子的瞬间,一眼看见的是娜奥密直勾勾的、充满一种凄惨感觉的眼睛。她像木棍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目光尖锐地盯着我。她的脚下还散乱着我刚才化装时脱下来的帽子、外套、袜子。娜奥密大概一切都明白了。在这晴朗的秋日上午,射进画室的阳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产生一种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深沉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