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13/17页)

说真的,这个大脑袋学生,从入学那天起,主人就见过的,决不会忘记。何况他那大头,主人铭刻在心,时常梦里相会。然而,粗心的主人竟然没有把大头和一个旧式名字联系起来,又没有和二年级乙班联系起来。因此,当记起敬佩得梦中相会的大脑袋原来是自己负责那一班的学生时,不由得内心里叫好:“是呀!”然而,这个起了个古老名字的大脑袋,又是本班学生,现在究竟为什么事闯进家来呢?这就完全无法预料了。主人原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所以,学生们不论年初岁末,几乎从不登门。登门的只有古井武右卫门这么一位堪称带头人的稀客。但却不知贵客来意,这倒叫主人忐忑不安。他不会是到如此令人扫兴的人家来玩耍的。假如是来要求主人辞职,应该更硬气些才是。不过,武右卫门可能是来商量他自己的私事。想来想去,还是搞不清。看武右卫门的样子,说不定连他自己也弄不清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前来造访。没办法,主人只好公开问:

“你是来玩的吗?”

“不是。”

“那么,有事?”

“嗳。”

“是学校的事?”

“嗳,想对您说说,就……”

“噢。什么事?快说吧!”

武右卫门却眼睛只顾盯着下面,一言不发。

本来武右卫门作为中学二年级学生,是擅于词令的。虽然头脑不像大脑瓜那么发达,但是论口才,在乙班却是个佼佼者。刚刚叫老师教给他们“哥伦布”用日文怎么翻译,以至把主人难倒了的,正是这个武右卫门。这么一位赫赫有名的先生,一直唯唯诺诺,像个口吃的公主似的,内中一定有什么缘由。当然不能单纯地理解为客气。主人也感到有些蹊跷。

“既然有话,那就快说吧!”

“是个有点难开口的事……”

“难开口?”主人说着,察看一眼武右卫门的脸色。但他依然低着头,什么也看不出。不得已,主人稍微改变了一下口气,安详地补充说:

“好吧,不管什么,尽管说吧!没有外人听,我也不对别人讲。”

“说说也不妨吗?”武右卫门还在举棋不定。

“无妨嘛!”主人顺口答道。

“那么,我就说啦。”说着,秃小子猛地一扬头,满怀希望地望着主人。那双眼睛是三角形的。主人鼓起两腮,喷吐着“朝日牌”香烟的烟雾,稍稍扭过头去。

“老实说……事情糟了。”

“什么事?”

“什么事?非常挠头,所以才来。”

“唉,到底是什么事呀?”

“我本不想干那种事,可是,滨田总说:‘借给我吧,借给我吧……’”

“滨田?就是滨田平助吗?”

“是的。”

“你借给滨田房费了吗?”

“哪里,没有。”

“那么,借给他什么?”

“把名字借给他了。”

“滨田借你的名字干了些什么?”

“邮了一封情书。”

“邮了什么?”

“唉,我说,别借名字,我当个传书人吧!”

“说得稀里糊涂。到底是谁干了什么?”

“送情书啦。”

“送情书?给谁?”

“所以我说,碍难开口呢。”

“那么,你给谁家女子送了情书?”

“不,不是我。”

“是滨田送的吗?”

“也不是滨田。”

“那么,是谁送的?”

“不知道是谁。”

“简直是摸不清头尾。那么,谁也没有送?”

“只是用了我的名义。”

“只是用了你的名义?简直越说越糊涂!再说得有条有理些!原来收下情书的是谁?”

“说是姓金田,住在对面胡同口的一个女人。”

“是姓金田的那个实业家吗?”

“是的。”

“那么,所谓‘只借给了名义’,是怎么回事?”

“他家女儿又时髦,又骄傲,就给她送了情书。滨田说:‘这个名字不行。’我说:‘那就写上你的名字吧’。他说:‘我的名字没意思,还是写上古井武右卫门这个名字好……’所以,终于借用了我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