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燕分飞(第6/7页)
“啊,是爸爸?”她突然喊道,“这是爸爸?”
那是一幅芝野作为政治家声名显赫时代的家庭照片。
初枝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照片。
在那所医院里触摸父亲尸体时内心深处的冰冷感觉突然又苏醒过来,初枝就那样睁着大眼睛,浑身发抖。
“这就是爸爸?”
两手在死人胸部的被子上抚摸,抓起盖在死者脸上的白布,用手掌死死夹紧死者的脸,把父亲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抚摸,头无力地垂落到父亲的胸口——初枝回想起这些,马上把杂志扔在地上逃出房间。
有田一回到家立刻就问:
“怎么了?脸色发青。”
“可怕。”
“雨?雨有什么可怕的。”
下这么大的雨,朝子是无法从去当家庭教师的人家回来的。
有田刚在书斋坐下,便从楼下传来了初枝的喊叫声,他急忙下楼来。
初枝从被窝里爬出来,一见到有田便马上紧紧地搂住了他。
十
“爸爸,爸爸。”
初枝梦呓般地顺口呼唤着,睁大眼睛四下张望。
她满头大汗,连额上的头发都已湿透。
“怎么了?”
有田双手抓住初枝的肩膀使劲摇晃。
“爸爸,可怕,爸爸……”
初枝把脸贴近有田胸前。
有田的手指头往她的脖子上一碰,便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湿透的滑腻感。
“做梦了吗?是你爸爸的……”
“梦。梦?”
初枝犹如从梦中惊醒,头忽然离开有田,摇了摇说:
“跟做梦不一样。爸爸在枕头边走。这样一来,我的头皮就一阵阵发麻……他还从我被窝上面通过。我胸口堵得难受……”
“那就是梦啊。”
“不。”
初枝仍在摇头。恐怖笼罩她全身,可爱得酷似小孩。
“那声音是……”
有田问。
“不。可怕。”初枝仍搂着有田说。
“是雨声。雨漏到壁橱里,在用盆子接水。”
“由于那声音,你才做了可怕的梦。”
“可是,我并没有睡着啊,确实,爸爸到这里来了……”
“那就是梦。怎么会有那种荒唐事呢,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吗?”
初枝顿时浑身无力,坐到有田脚旁。
并且,抬头仰视有田。
“朝子还没有回来,你一个人是无法入睡的吧。到楼上来。”
初枝点头,她伸手去拿被窝旁边的和服,但因为有田在身旁,就仅在睡衣上套上一件和服外褂,低着头扎紧了窄腰带。
她宛如一个尚未睡醒的人,站起身光脚踩到了睡衣的下摆上。
有田的手扶着她的肩膀,踩着楼梯台阶上楼。从缝隙间传来雨点敲打那里的玻璃窗的声音。
已是五月之夜,榻榻米和墙壁都微暖、湿漉漉的。
“没有法子,就请你睡在这里。”
有田坐在书桌前面指着自己的被窝这么说,他回头一看,只见初枝身子缩成一团坐在枕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怎么啦,你不睡?”
“嗯。我害怕。一睡着爸爸就会来的。”
说着,初枝挪到席沿边说:
“我是第一次看见爸爸的照片,登在壁橱里的杂志上。因为他去世时,我眼睛还看不见……”
“请坐到这边来。”
有田起身让初枝坐到书桌旁。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考虑,脑子要糊涂一些才行。头脑里尽是些可怕玩意儿,这可不行。”
初枝的脸色终于变得明朗了。
十一
阿岛一看到当天早晨报纸上刊登的矢岛伯爵将于近日与订婚的礼子结婚的消息,便失魂落魄地坐上了火车。
径直从上野车站坐车赶到伯爵宅邸。
阿岛打算杀死伯爵,却没带任何凶器。她忘记了做那样的准备,觉得凭自己的愤慨和憎恨,就当然会致伯爵于死地。
因此,当工读生到里面去通报,让她在外面等一会儿,对此她也感到少见多怪。她气势汹汹像擅自闯入似的,正要跨进大门,只见礼子站在那里。
出现在阿岛那充血的眼睛里的并非活人形象。
犹如某种崇高的象征。
因此,阿岛毫不惊愕,只是为礼子的美貌所感动,冷不防站住发愣。
“妈妈!”
礼子呼喊。
阿岛似乎清醒过来,心想确实是礼子。
“妈妈!”
分明是呼喊自己的母亲的声音。
第一次听礼子喊自己妈妈,霎时间阿岛不由得低下头,说道:
“小姐。”
“我,都知道。请妈妈回去!”
礼子厉声地说。
“回去?小姐你才是,怎么能呆在这种地方……你什么都不知道。”
礼子像在催逼阿岛,自己穿上鞋子。
“小姐,我把那男人……”阿岛声音颤抖,“小姐,那家伙把初枝、把初枝……”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