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公园(第4/7页)

“在那之后,我去同学家过夜了。你虽然把我送到我家门前,但我出门时刚说过要到信州去。我觉得不大合适,不好回去。而且我也不愿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迈进家门,所以我便会朋友家住下了。”

有田好像很吃惊。但这时开过一辆车来,坐上后,有田漫不经心地说:

“太对不起了,在东京,实在找不出一个能够陪同小姐一起去的光明的地方。你那些朋友们,怕是有许多贵族和资本家的小姐吧!她们都是在什么地方谈恋爱呢?”

“那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礼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着汽车的向前行驶,礼子沉浸在一种类似芳香的感觉之中,她一面抵制着似乎即将丧失自我的诱惑,一面说:

“关于涂料的事,希望你能再好好地考虑一下啊!”

“嗯,既然这样说,我就把专利送给你吧!”

“好吧!我接受了。”

在大门跟前,礼子告别了有田。

两三天后礼子收到了初枝的来信。

初枝在信的末尾写了这样一段话:

字写得忽大忽小,而且不成行,真是太难了。字也不会写,所以只得让妈妈坐在身边,一边学一边写。这封信从上午一直写到晚上,妈妈积压了许多事,一次次地走出去。女服务员们看到我写字都感到很新奇,都乐意教我。只写了这么一点,手就疼了,女服务员们还给我按摩了呢!

她可能还没有回到苹果园的家去,暂时留在长野的花月饭馆。

初枝在信中还说:当试着弹琴时,眼睛一看着琴弦,手指就不能很好地拨动它,一个劲儿地出错。闭上眼睛弹时,也弹不出像原来那样好听的声音。她说:

这或许是休息的时间过长了的缘故吧。眼睛看不见时,那样喜欢的琴,现在因为尽是令人高兴的事,所以弹起来反而觉得太麻烦,这使我很生气。精力十分充沛,走起路来就想跑,别人看了直发笑。

初枝在信中还说,听说她眼睛复明了,艺妓们都前来祝贺,顺便亲眼看看这一奇迹,十分热闹和轰动。同她们一起走路,或被带到她们家里去作客。第一次看到电影之后,眼睛特别疲劳。一些常客们也感到新奇,将初枝叫到宴会上去。

礼子读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

“这可不行!怎么会这样……”

初枝只是为艺妓们艳丽的衣着所吸引,甚至哑口无言。

她是天真烂漫的,虽然写出字来,但并不知道这些文字的意义。正如同她这孩子般的笔迹一样,她本人也毫无顾忌地一味地在欢闹着。

然而,在她身旁吵吵闹闹的却都是花街柳巷的人们。

“是不是一回到家里,马上就成为饭馆的老板娘了?”

礼子心中在责难阿岛。

礼子曾经很佩服阿岛,认为她所以能那样地将初枝抚育成人,是出于她对自己过去的深深悔恨和对残疾女儿的怜爱之情。但当她一旦坐进花月饭馆的账房,是否便会自然而然地过上另外一种生活,同自己在东京所见到的阿岛判若两人呢?

“若是盲人,将无罪过”,初枝之所以未被家中生意的风气所沾染,与其说是因为被寄养在苹果园的舅舅家里,不如说是由于双目失明的缘故。

信中还写道:

梳头的女人也来祝贺我,硬是给我梳了一个桃形的顶髻。大家都称赞说,虽然是第一次,但对我很相配,非常漂亮。妈妈还带我到照相馆去,拍了一张纪念照,等冲洗出来,虽然不好意思,但我会寄给你的。这个房间里也有镜子,映出我桃形的顶髻,那好像不是我,而是一个木偶人。

“桃形顶髻?”

肯定会十分可爱。但是一想到脖子被白粉涂得雪白时,一个颇似卖淫妇的初枝的形象便突然出现在礼子眼前。

“这样的照片如果寄到哥哥的宿舍里,别人会认为哥哥在玩艺妓呐。”

想到这里,礼子不由得生起气来。

从初枝的信中一点儿也看不出她同恋人正春分别的悲伤。

也许是出于少女的羞涩,也许是还不会用文字去倾诉感情,但是,礼子总觉得初枝真是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看上去那好像不是我,而是一个木偶人。……说得太对了!”

礼子觉得初枝信中的话,好像是她自己的一种下意识的悲哀。

“不知是污水,还快活地游着哪!”

正春哥哥那里不知接到什么样的信了,礼子想打电话问问。

礼子感到让初枝回长野是个错误,心中很遗憾。是否是只顾跟有田沉浸在热恋之中,而削弱了对初枝的爱,从而酿成这一无可挽回的事实呢?

“哥哥也不好,胆小鬼!”

如果说,礼子本来就反对正春和初枝的婚事,而且认为绝无成功的可能,那么初枝成为脖子上涂满白粉、梳起桃形顶髻的女人,岂不更好,但她却觉得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