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鸟巢(第2/5页)

“放在高处嘛。”

去年和前年都是这样,信吾一觉醒来,就听见鸢的啼鸣,感到一种亲爱之情。

看来不仅是信吾,“咱家的鸢”这句话在家人中间已经通用了。

然而,信吾确实连是一只鸢还是两只也不知道。只记得有一年,像是见过两只鸢在屋顶上空比翼翱翔。

再说,连续好几年听见的鸢的鸣声,果真都是同一只鸢发出来的吗?难道它不换代吗?会不会不知不觉间母鸢死去,子鸢悲鸣呢?今天早晨,信吾才第一次这么想。

信吾他们不知道老鸢去年已死去,今年是新鸢在啼鸣,总以为是家中的那只鸢。他是在似醒非醒的梦境与现实中听见鸢鸣的,别有一番情趣。

镰仓小山很多,然而这只鸢却偏偏选中信吾家的后山栖息,此事想来也是不可思议的。

常言道:“难遇得以今相遇,难闻得以今相闻。”鸢或许就是这样。

即使人和鸢生活在一起,但鸢只能让人听见它那可爱的鸣声。

菊子和信吾在家里都是早早起床的,早晨两人总是谈些什么,可是难道信吾和修一两人,只有在往返的电车上才能若无其事地交谈吗?

信吾心想:电车驶过六乡的铁桥,不久就会看到地上的森林啦。早晨,从电车上观赏池上的森林,已成为信吾的习惯。

最近信吾才发现,几年来一直目睹的这大森林里,屹立着两棵松树。

惟独这两棵松树苍劲挺拔。这两棵松树象是要拥抱似的,上半截相互倾向对方,树稍几乎偎依在一起。

森林里,就数这两棵松树挺拔,就是不愿意看,它也会跳入你的眼帘。可信吾迄今竟没有发现。不过,一旦发现,这两棵松树就必定最先进入视线的范围。

今早风雨交加,这两棵松树变得朦胧了。

“修一!”信吾叫了一声,“菊子哪儿不舒服?”

“没什么大不了。”

修一在阅读周刊杂志。

修一在镰仓车站买了两种杂志,给了父亲一本。信吾拿着,却没阅读。

“是哪儿不舒服?”信吾又温存地问了一遍。

“说是头痛。”

“是吗?据老太婆说,她昨天去东京,傍黑回家躺倒就睡了,一反常态哩。老太婆觉察到,大概是在外面发生什么事。她连晚饭也没有吃。你九点左右回来到房间去的时候,她不是忍声抽泣吗?”

“过两三天会好的,没什么大不了。”

“是吗?头痛不至于那样子抽泣嘛。就说今天吧,天蒙蒙亮,她不也哭来着?”

“嗯。

“房子给她去拿吃的,听说她很不愿意房子进她房间里来。把脸藏了起来……房子一味唠唠叨叨。我想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简直像是全家都在探听菊子的动静。”修一翻了翻眼珠,说“菊子偶尔也会生病的呀。”

信吾有点恼火了。

“所以才问她生什么病嘛。”

“流产呗。”修一冒出了这么一句。

信吾愕然,望了望前面的座席。信吾心想:两个都是美国兵,大概压根儿不懂日本话,所以他和修一谈了这样一番话。

信吾声音嘶哑,说:“让医生瞧过了吗?”

“瞧过了。”

“昨天?”信吾发愣,嘟嚷了一句。

修一也不阅读杂志了。

“是的。”

“当天就回来的吗?”

“嗯。”

“是你让她这样做的吗?”

“是她自己这样做的。她才不听我的话呢。”

“是菊子自己要这样做的?胡说!”

“是真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让菊子有那种想法呢?”

修一默不作声。

“是你不好嘛,不是吗?”

“也许是吧。不过,她是在赌气,说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想要。”

“如果你要制止,总可以制止的啊。”

“现在不行吧。”

“哦,你说的现在是什么意思?”

“正如爸爸所知道的,就是说,我现在这副模样,也不想要孩子。”

“就是说,在你有外遇期间?”

“就算是吧。”

“所谓就算是吧,是什么意思?”

信吾火冒三丈,胸口堵得慌。

“你不觉得这是菊子半自杀的行为吗?与其说是对你的抗议,莫如说是她在半自杀呐。”

信吾来势汹汹修一有点畏怯了。

“你扼杀了菊子的灵魂。无法挽回了。”

“菊子的灵魂相当犟哩。”

“她是个妇女嘛。是你的妻子呀,不是吗?就看你的态度了,你如果对菊子温存、体贴,她肯定会高兴地把孩子生下来的。情妇问题就另当别论啰。”

“可不是另当别论哟。”

“菊子也很明白,保子盼望抱孙子。可菊子迟迟没有怀孩子,她觉得脸上无光,不是吗?她是多么想要孩子啊,你不让她生孩子,就像扼杀了她的灵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