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栗子(第5/6页)
信吾心头泛起一种忘却感和失落感。
了解鸟山夫妻之间的情况的人已经寥寥无几。纵令还有少数了解的人健在,也都失去了记忆。剩下的人,只有任凭鸟山的妻子随便回忆了。大概不会有第三者会去认真地追忆这些事了吧。
信吾也曾参加过六七个同学的聚会,一谈到鸟山的往事时,都没有人愿意认真去追忆。只是一笑置之。其中一个汉子谈及一些往事,也只对讽刺和夸张兴致勃然,仅此而已。
当时参加聚会的人,有两位比鸟山先逝了。
现在信吾心想:鸟山的妻子为什么要虐待鸟山?鸟山为什么又会受到妻子虐待?恐怕连当事人鸟山和他的妻子都不甚了了吧。
鸟山带着不明不白奔赴黄泉了。遗下的妻子也会觉得这些已成过去,成为对手鸟山不在人世的过去了。鸟山的妻子也会带着不明不白而告别人间的。
据说,那位在同学聚会会上谈及鸟山往事的汉子的家里,收藏着四五张传世的古老的能剧面具,鸟山到他家时,他拿出来让鸟山欣赏,鸟山长时间一动不动地观看着。据这个汉子说,鸟山初次观看,对能剧面具并不怎么感到兴趣,恐怕只因回不了家,为了消磨时间才来看的吧。因为他妻子入睡以前,他是回不了家的。
眼下信吾思忖:一个年过半百的一家之主,每天晚k这样徘徊街头,是在沉思什么吧。
摆设在遗体告别会上的鸟山的照片,可能是当官时过新年或什么节日时拍摄的,他身穿礼服,是一张温和的圆脸。可能经过照相馆修饰了,看不见有什么阴影。
鸟山这副温和的容貌显得很年轻,同站在灵柩前的妻子很不相称。只能认为是妻子被鸟山折磨得衰老了。
鸟山的妻子个子矮小,信吾俯视着她那已经斑白的发根。她微微地耷拉着一边肩膀,面容非常憔悴。
鸟山的儿女以及可能是他们的爱人,并排站在鸟山的妻子身旁。信吾没有留意看他们。
信吾守候在寺庙门口,打算遇见旧友,就问一句“你家情况怎么样?”倘使对方反问同样的话,他就想这样回答:“总算凑合,至少到目前还平安无事,只是不凑巧,女儿家和儿子家还安定不下来。”
就算彼此推心置腹地表白一番,可是彼此也都无能为力。也不愿多管闲事。顶多只是边走边谈,直到电车站就分手。
就是这点,信吾也渴望得到。
“就说鸟山吧,他已经死了,什么受妻子虐待这类事不是全都无影无踪了吗?”
“鸟山的儿女的家庭美满和睦,这也是鸟山夫妇的成功吧。”
“现今,父母对子女的婚姻生活究竟应该负多大的责任呢?”
信吾喃喃自语,本想向老同学倾诉一番,可不知怎的,瞬间竟不断地浮现在他的心头。
成群的麻雀在寺庙大门的房顶上啁啾鸣啭。
它们划出了一个弓形飞上了房顶,又划出一个弓形飞去了。
五
从寺庙返回公司,早已有两个客人在那里等候了。
信吾让人从背后的橱柜里把威士忌拿出来,倒在红茶里。这样对记忆力多少也有点帮助。
他一边接待客人,一边回想起昨天早晨在家里看见的麻雀。
麻雀就在后山山麓的狗尾草丛中。它们在啄食狗尾草的穗儿。它们是在啄狗尾草的穗儿呢,还是在吃虫子?信吾正在思索,忽然发现原来以为是麻雀群,其中还混杂着黄道眉呢。
麻雀和黄道眉混杂在一起,信吾更留意观看了。
六七只鸟从这棵穗飞到另一棵穗,闹得狗尾草的穗儿摇曳不止。
三只黄道眉比较老实,很少飞来飞去。不像麻雀那样慌里慌张。
从黄道眉翅膀的光泽和胸毛的色彩来看,可以认定它们是今年的鸟。麻雀身上像是沾满了灰尘。
信吾当然喜欢黄道眉。正像黄道眉和麻雀的鸣声不同,反映出它们的性格不同一样,它们的动作也显示出它们性格的差异。
信吾久久地观望着它们,心想:麻雀和黄道眉是不是在吵架呢?
然而,麻雀归麻雀,它们互相呼应,交错飞来飞去。黄道眉归黄道眉,它们相互依偎,难分难舍,自然形成鸟以群分,偶尔混在一起,也没有吵架的迹象。
信吾折服了。时值早晨洗脸的时分。
大概是刚才看到庙门上的麻雀才想起来的吧。
信吾送走客人,把门扉关上,转身就对英子说:
“喂,带我到修一的那个女人家里去吧!”
和客人谈话的时候,信吾就想着这件事。在英子来说,却是来得意外。
英子满脸不悦,“哼”了一声,表现了反抗的样子。可她很快又露出了沮丧的神色,用生硬的声音冷漠地说:
“去干什么?”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