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第3/8页)
打架大王次郎兵卫
从前,在东海道三岛的驿站街,住着一个名叫鹿间屋逸平的男人。从曾祖父那一代起,他们家开始以造酒为业。据说酒能反映出造酒者的人格,鹿间屋造的酒总是那么醇厚清澈,而且喝起来辣味十足。酒的名字叫“水车”。逸平有十四个孩子,六个儿子,八个女儿。长子不谙世事,因此只知道遵照逸平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卖酒。他对自己的想法缺乏自信,虽然有时会向父亲说出自己的看法,但言语中完全失去了自信。我本以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可是仔细一想又漏洞百出,肯定是我想错了,不知父亲您是如何考虑的,看来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最后他还是不敢说出自己的意思,只好收回去了。逸平的回答则很简单,你错了。
然而次子次郎兵卫却有所不同,在他的性格中显示出不同于政治家的是非分明的态度。因此在三岛的驿站街上,大家都叫他“无赖”,认为他不道德。次郎兵卫讨厌商人的本性,认为在世上不能事事算计。他相信只有无价的东西才是最高贵的。他几乎天天喝酒,但决不喝自家的酒,因为他从小到大看到自己家一直在依靠酒谋取不正当的利益。假如不留神喝了自家的酒,他会立刻将手指伸进喉咙把酒吐出来。次郎兵卫每天都一个人上街喝酒闲逛,父亲逸平却不以为意,因为其头脑很清楚。逸平认为,在众多的子女中,出一个敢想敢说的孩子反而会给家里带来生气。另外,逸平现在是三岛消防队的头儿,他想将来把这个荣耀的职位传给次郎兵卫。次郎兵卫越来越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这样的人才具备将来掌管消防队的资格。逸平正是非常有远见地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对次郎兵卫的为所欲为听之任之。
次郎兵卫二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决心成为一名打架高手。这是有原因的。
三岛大社[4]在每年的八月十五日都要举行祭典,除了驿站街的人们以外,从沼津的渔村以及伊豆的山里会有数万人腰插团扇浩浩荡荡地聚向大社。三岛大社举行祭典的那天,肯定会下雨,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三岛的人们喜欢热闹,他们在雨中挥舞着团扇,淋着雨,忍受着寒冷,观赏着走过的舞蹈花车和祭礼彩车以及放上天空的焰火。
次郎兵卫二十二岁那年举行祭典的那一天是个晴天,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一只老鹰啾啾地叫着在蓝天中盘旋,参拜的人们拜了大社神灵后又拜蓝天上的老鹰。过午时分,东北方向突然黑云滚滚,眨眼之间三岛的上空就暗下来了。裹挟着水气的风吹过地面,紧接着大颗的雨滴从天而降,不久就演变成了一场瓢泼大雨。此时,次郎兵卫正坐在大社牌坊前的酒馆里,他一边喝酒,一边望着外面的雨势和小跑过去的形形色色的女人。忽然,次郎兵卫欠起了身子。他看到了一个熟人。那是住在他家对面的书法先生的女儿。她穿着一件红花图案的和服,看上去显得很重。她在雨中跑几步,然后又走几步,就这样跑跑走走,看样子很吃力。次郎兵卫掀开酒馆的门帘走到外面叫住她说,拿把伞吧。和服如果被淋湿可就糟了。姑娘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纤细的脖颈,一见是次郎兵卫,嫩白的面庞一下子就红了。请等一下。次郎兵卫说着返回酒馆,大声呵斥老板快拿一把番伞[5]来。原来是书法先生的女儿。你老子、你老娘、还有你,一定都认定我是一个懒惰的酒鬼,是一个坏人。可是怎么样?我觉得别人可怜时,也会不嫌麻烦地帮你借伞。活该!次郎兵卫这样想着再次掀开门帘来到外面,可是姑娘已经不见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眼前只有你推我搡匆匆而过的人流。噢、噢、噢、噢,酒馆里传出了嘲弄他的声音,那是六七个小混混在起哄。右手打着番伞的次郎兵卫心想,啊,我该学会打架。人在受到侮辱的时候根本无理可讲。我要是能见人斩人、见马斩马就好了。从那天起,次郎兵卫悄悄地练了三年打架的本领。
打架需要胆量。次郎兵卫的胆量是用酒练出来的。次郎兵卫的酒量不断增加,眼睛逐渐变得如死鱼眼睛一般冰冷,额头上生出三条油黑的皱纹,看上去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抽烟时,他胳膊从身后绕过,将烟袋送到嘴边,半天才抽上一口,俨然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男人。
下面就该练习说话了。次郎兵卫想用深不可测的低音说话。一般来说,打架之前要说一番恫吓对方的狠话,次郎兵卫为说的内容煞费了一番苦心。如果说一些场面上的话没有实际效果,所以次郎兵卫自己另编了一套。你搞错了吧?不是开玩笑吧?你的鼻子要是肿得发紫的话会很难看的,要过一百天才能好。我看你搞错了。为了流利地说出这一番话,次郎兵卫每天晚上躺下以后都要小声背诵三十遍,而且还要练习在说的时候咧嘴,目光不必太凶,一直保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