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巴尼亚圣女(第14/16页)

夏洛特不是这么想的。没有合适的机会,没有故事的交换。鸡肉之后,高脚杯、平底玻璃杯和塑料杯都被拿去倒满了一种非常甜的冻果子露,用嘴喝比用勺子吃还要方便。接着,是浓得要命的咖啡。屋里光线暗下来的时候,戈迪汗点起了两支蜡烛,其中一支递给我拿着去卫生间,里面只有一只马桶和淋浴头。夏洛特说灯坏了。

“正在检修,”她说,“要么就是他们一时心血来潮。我真觉得是他们心血来潮。幸亏我们还有煤气炉。只要我们还有煤气炉,就能对他们一笑置之。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们不能放音乐了。我本来想放一些老民歌的—‘我昨晚梦见自己遇到了乔·希尔’,”她模仿着男中音唱道,“你听过这首吗?”

我的确听过。以前,唐纳德喝了几杯酒之后就会唱这首歌。通常,唱《乔·希尔》的人都有某种模糊但可辨识的政治同情,但我觉得对夏洛特来说没这回事儿。她不会是出于同情或者道义。别人严肃对待的事情,她往往嬉笑对之。我并不确定自己对她的感觉。那不是简单的喜欢或者尊敬,更像是一种愿望,希望受她的熏陶,变得轻快,自嘲,带一点恶毒,勇往直前。

同时,戈迪汗正在向我展示一些书。这是怎么开始的呢?也许是因为我的一句话—这一类的书这里有多少啊?—我从卫生间回来时,被路上的东西绊了一下。他正拿来一些用皮或仿皮—我哪儿知道有什么区别啊?—装订的书,带着大理石纹的衬页、水彩的插画和钢版雕刻。开始,我以为他需要的只是赞美,就对每本书赞不绝口。但我清楚地听到他提起了钱—这是不是我第一次清楚地听见戈迪汗说话?

“我只卖新书,”我说,“这些书很棒,但我完全不了解。这种书完全是另外一种生意。”

戈迪汗摇了摇头,好像是我没理解状况,而他坚决地开始了再次尝试。他用更坚决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价格。他难道以为我是在和他讨价还价吗?或者,他是在告诉我他当初买书所花的价钱?也许,我们是在推测这些书能卖多少钱—而不是我要不要买?

我继续说“不”和“是”,努力地把这些回答用在合适的地方。不,我不能把它们买回书店。是,它们非常好。不,真的,很抱歉,我没法评判。

“要是我们生活在另一个国家的话,戈迪汗和我可能已经有所成就,”夏洛特说,“或者这个国家的电影有所发展也行。这是我爱做的事,拍电影。当群众演员。不过,也许我们不够平庸,没法儿当群众演员,他们会给我们安排一些小角色。我觉得群众演员必须是那种‘放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类型,这样你才能一遍又一遍参演。戈迪汗和我太引人注意,尤其是戈迪汗—他那张脸很有戏。”

她好像根本没留意刚才那场对话,仍然对我滔滔不绝,时不时对戈迪汗纵容地摇摇头,像是在说,他的行为虽然讨厌但却很有魅力。为了回应她,我也只好不停地对着他点头,柔声地说话。

“你真的应该把它们带到古旧书店去,”我说,“是的,它们很漂亮。但这一类书不属于我的业务范围。”

戈迪汗没有抱怨,他的态度并不是逢迎,甚至算得上专横。他看起来简直要给我下命令,而且如果我不让步,他就会非常气愤。混乱之中,我只好多喝些黄酒,用我那装了果子露没洗的杯子。这可能是一种可怕的冒犯,因为戈迪汗看起来非常不悦。

“你能想象现代小说的插图吗?”夏洛特说,她终于把两个话题联系在一起了,“比如,诺曼·梅勒?那肯定是很抽象的。你不觉得?类似带刺的铁丝和污点之类。”

回家时,我头很疼,还有一种强烈的不满足感。这都是因为我太拘谨,尤其是买卖关系和殷勤款待混合到一起的时候。我也许表现得很糟,让他们失望了。他们也让我失望了,让我怀疑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请去做客。

我想念唐纳德,为了那首《乔·希尔》。

我也想念尼尔森,为着我离开时夏洛特脸上的表情。一种尽情享受、满足的表情,尽管不愿意相信,但我知道那一定与戈迪汗有关。这让我觉得自己下楼、出门、走到街上之后,某种皮包骨头、滑不溜丢、黄了吧唧的老怪兽,肮脏却又迫切的老老虎,会从那些书和脏碗碟之间跳出来大闹一番。

一天之后,我收到了唐纳德的来信。他想离婚,以便和海伦结婚。